“还真是想念呀!”嘉靖长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眼:“槐树、蟋蟀、假山,仿佛一切都在昨天,哎,只可惜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爬上爬下的孩子,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黄锦闻言赶忙跪在地上:“万岁爷您正当盛年,自当福寿绵长,江山永固,为何出此言?”
“罢了!”嘉靖摇了摇头:“万岁?从古至今坐在这宝座之上的不要说万岁,便是能活过百年的都没有一个。我虽然糊涂,但还不至于糊涂到连这个都不明白的,凡人皆有一死呀!”
黄锦听嘉靖这般说,哪里还敢说话,只能跪伏在地,面孔紧贴地面。嘉靖慨叹了一会,挥手示意黄锦出去:“黄大伴,你先出去吧,让寡人睡一会儿,再去梦里看看那槐树、蟋蟀和假山!”
金山卫,讲谈社。
“以张太岳为留都右都御史,海刚峰为右副都御史!”徐渭弹了弹手中的信笺:“项公,看来正良上次的消息不假,这次朝廷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项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项某虽然忝为讲谈社大祭酒,可不敢狂妄到以为这讲谈社是我家的,照我看,朝廷这次以张太岳、海刚峰两人南下,冲的可不仅仅是区区一个讲谈社!”
徐渭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将信笺放回几案上,思忖了片刻:“照我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静观其变好了!”
“静观其变?”项高皱了皱眉头:“文长,今秋我讲谈社一共考中了39个举人江南不少富户都打算把子弟送到讲谈社来求学,我手头上的说情举荐帖子都有四五尺高了,这可是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果,要是这次朝廷把这一科定为舞弊,把这三十九个举人的科名废了,那我们这些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那又如何?”徐渭笑道:“项公,讲谈社有没有舞弊你自己最清楚,那三十九个举人是怎么取得功名的你也清楚。朝廷要是硬要把这三十九个举人的功名废了,那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我们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说到底,这科举是朝廷用来招揽天下英雄的鬼把戏,如果朝廷自己都不把这个当回事,我们干嘛要替他们操心?”
项高皱了皱眉头,一时间还没有明白徐渭的意思:“文长你是什么意思?三十九个举人呀!若是一股脑儿废了,只怕讲谈社明年就再也没人上门了!”
“项公你真是糊涂了!”徐渭笑道:“张太岳我是不清楚,海刚峰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说的就是他,这次科考咱们有没有舞弊他们肯定清楚,如果他们明明知道我们没有舞弊还要废了这三十九个举人,你说是为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朝廷这次是冲着讲谈社来的?他们不会放过讲谈社?”项高问道。
“照呀!”徐渭笑道:“你想想,如果只废了这三十九个举人,下一次秋闱要是讲谈社的考生又考上二三十个举人,你说朝廷怎么收场?难道再说这二三十个举人舞弊把他们都废了?那科考岂不是成了儿戏?要是不废,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全天下人这次朝廷冤枉人了?”
“嗯,这么说来,朝廷这次肯定要冲着我们讲谈社了!”项高也明白过来了:“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静观其变就好了!”徐渭冷笑了一声:“不管朝廷最后要怎么做,一开始面子上的事情肯定要做的。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不但让他们查,还要把声势搞得越大越好,有人不是说我们舞弊吗?那好,到时候我们就要求把这三十九个举人和其他的考中的举人都集中起来再考一次,然后把考卷公布出来,请全天下的人看看到底谁在耍手腕!”
南京,下关码头。
“船快要靠岸了!”张居正看了看不远处岸边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头:“海大人您真的不打算在这里上岸?”
“嗯!”海瑞点了点头:“我等是奉朝廷来查办科场案的,这种事情本来就牵涉极多,以我等的身份与江南的官绅原本就是越少牵涉越好。张大人您是右都御史有些事情推拖不得,下官就无所谓了!”
“也好!”张居正见海瑞坚持,他也知道对方的名声,便点了点头:“那你我就在官衙见了!”
海瑞换了一身便装,上了小船,在下关码头一处偏僻地方上了岸,便带着家仆往住处去了。他刚刚进了城门,路边便走出一个青衣汉子,躬身行礼,指了指路旁的一家珠宝店:“海大人,我家老爷想要见您一面,就在店中等候!”
“你家老爷是何人?”
“山阴徐文长!”
“你告诉你家老爷,本官奉朝命而来,不见私客!”海瑞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便绕过那青衣汉子,径直向前走去。那青衣汉子也不追赶,回到店铺里将海瑞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徐渭笑道:“海刚峰倒还是那副老样子,不过也好,我就怕他做了几年京官,已经变了一个人!”
海瑞到了衙门,安排停当后,便坐在书桌旁静心读书,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海瑞沉声道。
“是,老爷!”
“老爷,是张大人回来了!”片刻之后,海富回来禀告:
“这么晚才回来?”海瑞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已经快要初更时分了。海富低声道:“听说今日在码头迎接的除去留都的大小官员,还有数十名当地缙绅,他们在东园替张大人设宴洗尘,好大一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