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屏风后面传出裕王熟悉的声音。高拱赶忙从火盆上收回双手,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高先生免礼!”裕王熟络的摆了摆手,示意高拱坐下,兴致勃勃的问道:“外边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京城里还是老样子!”高拱的目光扫过裕王身后的小太监,话语便停住了。裕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做了个让旁人退下的手势,小太监赶忙迈着碎步倒趋出门外,屋内只剩下裕王和高拱两人。
“宫里有传闻!”高拱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麦公公最近得了风寒,已经卧床不起两三天了!”
“啊?”裕王目光微动:“这消息确定吗?”
“应该是真的!”高拱低声道:“前天麦详麦大人亲自去了白云观,做了一场祈福法式!”
“嗯!”裕王点了点头,高拱口中的那位麦详乃是后军都督府的武官,却是麦福的胞弟,他前往白云观做祈福法式,正好印证了兄长的病症。
“那后继的人选有确定吗?”
“还没有,眼下好几个人选!”高拱压低了声音:“不过照在下所见,殿下您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静观其变?”裕王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也难怪他如此,麦福身兼提督两厂与司礼监掌印太监二职,为人厚重忠直,将宫内弄得可谓是水泄不通,无论谁都插不进手。而眼下他重病不起,自然无法继续承担那等重任,若是能够在继任者的任命插上一手,无疑对于未来的继位之事上就抢先了一大步。
“殿下,麦公公那个位置盯着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圣上还没表态,谁出头谁就死!”高拱低声道。
“嗯!先生说的是!”裕王叹了口气:“确实父皇在这件事情上不会容忍别人插手。”
“再说了,麦公公深得圣上信重,所以才能同时提督两厂和执掌司礼监,他若是不行了,圣上肯定会将这两个差使重新分开的!”
“高先生所言甚是!”裕王点了点头,正如高拱所说的,依照大明的惯例,掌管两厂的太监被称为厂公或者督主,通常是由司礼监中的排名第二或者第三的秉笔太监担任,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并非一人。麦福能够身兼两职是因为嘉靖对他的信重,如果麦福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任职,那重新由两人分任才是常理,毕竟在天子身边已经没有能让嘉靖如此信任的宦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插手其中就没有那么必要了。
“除了麦公公之外,属下还接到一封南方的来信!”
“南方的来信?”裕王打了个机灵:“是那边的?”
“不是!”高拱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裕王所指的“那边”是谁,毕竟能够每个月那一万两银子还是雷打不动的送到,这在君臣之前却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听了高拱的回答,明显能够看出裕王松了口气,他笑道:“那是何人?”
“胡汝贞!”
“他?”裕王一愣,旋即问道:“他疯了吗?信里都写了什么?”
高拱倒是能够理解裕王的诧异,身为外臣,尤其是像胡宗宪那样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交结藩王(太子),这可是最招天子忌讳的。若是有一点泄露出去的,免官回乡是最好的下场了。胡宗宪这么做莫不是严嵩的死间?可怎么看胡宗宪也不是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大业的人呀?
“没有写什么,只是描述了一番他家乡的风光秀美,又感叹了几句隐居林泉的乐趣,最后又说自己在东南这几年来御倭劳苦,身形疲倦,有悠游林泉之志!无封侯拜相之心了!”
“信上就写了这些?没有别的了?”裕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这些!我怕泄露出去,惹来麻烦,看完了就将信烧了!”高拱沉声答道。
“烧得好!”裕王点了点头:“若是泄露出去,只怕你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不过你觉得胡汝贞他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明明他在东南御倭有功,北方还有俺答汗作乱,他回来后肯定另有任用的嘛!他难道真的想归隐?”
“归隐我觉得就是个托辞!”高拱沉声道:“关键不在这句话上!”
“那关键在哪里?”裕王不解的问道。
“关键在那些他想说而又没有说出口的话上!”高拱笑了笑:“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的!”
“还请高先生提点!”裕王笑道。
“殿下,胡汝贞是谁的人?”高拱问道。
“当然是严嵩的人!”裕王笑道:“这两人的关系天下皆知,还能是谁的人?”
“没错,满朝上下都知道胡宗宪是严嵩的人,不但你知道,我知道,文武大臣知道,圣上也知道。所以在朱纨与张经连续被论罪后,敢来接任的只有他胡汝贞,为啥?因为若是别人,恐怕就得不到严嵩的全力支持,坐那个位置只怕会坏事!而他胡汝贞现在功成名就了,却和殿下说他想归隐,您说为何?”
“向我示好?”裕王疑惑的答道:“可他不是严嵩护着吗?”
“殿下,严嵩今年已经七十九了!”高拱叹了口气:“您明白了吧?胡汝贞他这是为自己寻后路呢!”
“后路?他真的想归隐?”裕王不解的问道。
“想也不想!”高拱笑道:“想,那是因为他怕入京后被严嵩一党牵连;不想,他内心深处是不想归隐的!所以他写信给我,也殿下先结下一番善缘!”
“原来如此!”裕王笑了起来:“那胡汝贞还真是心生七窍,那你打算如何回答?”
“在下打算回信说绩溪林泉幽美,确是神仙所在。但胡兄之大才,却是朝廷须臾也离不得的!待到创下不世大功,再归隐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