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这番话就如同腊月里当头泼下的一盆雪水,将裕王浇了个透心凉、寒彻骨。他自小就在皇宫长大,母亲的孤苦寂寞,受宠妃子身旁的太监宫女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是亲眼所见。在皇宫里一切都是围绕着嘉靖一人的喜怒好恶旋转的,确切的说是围绕着那个坐在天子之位的男人旋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获得权力,不,仅仅是为了缩短一点到权力中心的距离,那些可怜的人们会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不难想象,即便四弟自己不想争这个位置,四弟身边的人也会拼命的打着景王的旗号去争夺。
“哎,四弟呀!”裕王叹了口气:“高先生,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殿下,祖宗之所以制礼法,分长幼嫡庶之别,为的就是明纪纲君臣,保全父子兄弟也。而礼者,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着,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圣上败乱名器,那礼法何存?礼法不存,自然纲纪散坏,小人出焉。殿下,在这时候千万不能心存妇人之仁呀!”
裕王看了看高拱,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这位高先生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登基大宝,毕竟他的命运已经和自己的命运完全捆在一起了,不过想必此时在四弟身旁也有一个人说着同样的话吧?
“高先生,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应该是出自《资治通鉴》吧?”
“正是!”高拱低下头去,眼睛里露出一丝欣慰的光。
“你先起来说话吧!”
“是!”
“你方才说周可成讲到权变之道,继续说下去吧!”
“是!”高拱稍微回忆了一下,沉声道:“殿下,这世上做事情需要的无非是两样:钱、人。有钱有人,百事皆成,无钱无人,无事能成。殿下您若是只想当一辈子裕王,那这个周可成就是可有可无,但若是想登基大宝,那就离不得这厮,至少是离不得他的银子!”
“可是此人来历并不清白,只恐将来贻笑后世。”
“这有何难?圣人有经权之道,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弃之!那周可成若是有自知之明,殿下便允他一场富贵便是,若是不自量力,有非分之想,那自然有朝廷律法,后世只会称赞您处事公平,不徇私情!”
“嗯,只是也不知道那周可成说的是真是假,若方才他说的都是编造出来的假话,那岂不会枉费了一番心思!”
“殿下果然考虑周全!”高拱拍了一下裕王的马屁:“所以我认为应当立刻派人前往白云观,将此人控制起来!”
“控制起来?”裕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高先生,既然你要拿他为何方才又放他走?”
“正是因为此人身份敏感,所以我们才不能在王府之中对他下手,毕竟您现在身处嫌疑之地,像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能沾一点边的!”
“嗯!”裕王点了点头,高拱这句话倒是正合他的心意,他眼下这个位置确实是有些尴尬,如果周可成方才没有撒谎,那这个人和那位兼领东厂西厂和司礼监掌印的麦福麦公公可是有关系的。在王府里见一个会调酒的也还罢了,假如在王府里将其拿下,稍微泄露出一点点风声,那可是弥天大祸。
“这件事情寡人不想知道了!”裕王站起身来,打了个哈切:“今个儿时间不早了,高先生您自便吧!”
“是,殿下!”
高拱恭送裕王出了水阁,回到家中,叫来一名心腹,让其带几个人前往白云观找静音,只说要见那位下午刚刚来王府调酒的周先生,将其带到城外的一处庄园。
“白云观那里人多眼杂,你只需用言语将其诓骗出来即可,千万不可在那里动手,明白吗?”高拱沉声道。
“小人明白,不过老爷可否给小人一件证明身份的信物呢?”
“嗯,你想到这一步就好!”高拱从腰间解下一块铜牌,递给对方:“这是裕王府的腰牌,你到时候把这个给他看就是了,就说是裕王殿下有事要与他相商,但是王府中人多眼杂,所以要在城外的一处庄园会面。不过腰牌千万不要让在场第三者看到,明白了吗?”
“那位静音道长是否也要一起带走?”
“静音道长?”高拱稍一思忖,摇了摇头:“不必了,静音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的!”
“是,大人!”
高拱看着心腹从自己的视线了消失,这才吐出一口长气。他走到桌旁坐下,吩咐婢女烧水泡茶。一杯热茶下肚,高拱觉得自己才平静了下来,他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上翘,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周可成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高拱看到自己的心腹神情惊惶的从外间进来,脸色微变:“怎么了?那周可成不肯来吗?”
“老爷!”那心腹跪下磕了个头:“那厮根本就不在白云观?”
“不在白云观?那他去哪里了?”高拱怒道:“那你们几个为何不在那边等他回来?”
“老爷,他不会回来了!”那心腹道:“静音道长说他刚刚出了王府就换了身衣服,离开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