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还远远不够,毕竟周可成并无可以夸耀的血统,亦无历史上许多伟大人物所有的特殊的人格魅力,他之所以能够让千千万万的人跨越民族、文化的界限为自己效力的唯一原因无非是巨大的利益。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因此在对西国的掌控刚刚有一点眉目的时候,他就开始策画下一步的行动——在大明的海岸线上获得一个可以获得稳定所需商品供应的贸易据点。
如果周可成的母国的伊丽莎白一世治下的大不列颠而非同时代的大明,这倒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按照当时在欧洲处于统治地位的重商主义观点来看,在当时的贸易中大明是处于非常有利的一方:输出的是生丝、陶瓷、茶叶、药材、糖等“技术含量”很高的手工业品或者经济作物,而输入的是大量的贵金属。能够带来这种贸易的周可成将会得到国王的接见,授予各种奖章和爵位,在老年进入上议院,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但可惜的是周可成的祖国在地球的另外一面,待遇也就截然不同了。虽然凭借努力和一点运气,周可成已经在金山卫和中左所打开了两扇窗户,但其合法地位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承认,之所以还没有被强行关闭无非是因为眼下朝廷正在忙于剿灭倭乱,无暇顾及罢了。偏偏兰芳社在日本的不断胜利又铲除了倭乱的根源,因此没有人比周可成自己更清楚距离这两个宝贵的窗口闭合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要解决这个难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仿效三百年后的英国人,以强大的舰队进入长江,截断漕运,迫使朝廷签订条约,开放口岸。但问题是此时兰芳社的实力距离三百年后的日不落帝国相差甚远,这么干的结果很可能是弄巧成拙,连原先可以偷偷搞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这只能作为最后的预备方案使用。
既然武力解决不行,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在大明的内部培养一个既得利益团体,再借用这个团体来影响朝廷,辅之以金钱贿赂、政治暗杀、武力威胁等手段,使朝廷尽可能长的时间里无法做出对兰芳社不利的决定。同时尽可能的向台湾移民,支持阿劳丁夺回亚丁王位,夺取马刺甲,控制东西贸易的枢纽,尽可能减少对大明的依赖,做退而求其次的准备。前者周可成打算双管齐下:通过捐资助学,扶助贫寒士子在大明内部培养自己的声音,于此同时支持海瑞在整个苏南范围内治水,完成对太湖水系的治理,改善长江三角洲区域的通航和农业条件,以利于海外贸易,同时也让海瑞获得政绩升迁,为将来让其进入中枢打好基础。
听完了周可成这番讲述,张经已经是呆若木鸡。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非大明的忠臣孝子,但却从没有想过他的内心深处隐藏着这样一个宏伟的计划,与这个计划比起来,打进北京当皇帝都算不了什么了。
“你,你为什么要将这些都告诉我?”张经问道。
“张先生是我的左右手,既然你开口问了,我又怎么能不答呢?”周可成笑道:“何况周某这番筹划,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为何不能说?”
“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你勾结海寇,贿赂官绅,私造大舰,还说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张经恨恨的反驳道。
“那又如何?”周可成笑道:“不错,你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可是却都对大明百姓有利的,东番沃土赖我开拓,倭国、南洋贸易养活了千万人,张先生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说的是真是假。”
张经没有说话,他知道周可成方才说的不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其效力,不过——
“你贿赂官绅总是不对的!”他叹了口气,语气已经和缓了不少。
“呵呵,张先生做了那么多年的官,难道就没有与同僚之间相互馈赠?难道就没有收过润笔?三节两敬?为何你把这个当做人情来往,我这就是贿赂?大明设置科举,难道不是为了选拔人才吗?我周可成应该也算得上是人才吧?只不过没时间去读八股文,那就出点钱让人替我去考,考上了替我为朝廷效力,这很过分吗?”
“那海瑞呢?我听说此人为官极为清廉,刚正不阿,恐怕并非能为你所左右的!”
“我并不想左右他什么呀?”周可成笑了起来:“我现在只希望他治理太湖水患,开凿河道,兴利去弊,这难道不是他自己想做而暂时做不到的吗?他越是清正廉洁,越是刚正不阿,我越喜欢,因为这样的人只要是看准了一件事情,哪怕是天下人都以为非也会拼命做下去,不怕骂更不怕死,我只要让他去做那些我希望他做的事情就好了。”
“那若是他不想做呢?”
“那我就换个人呗,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周可成笑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我让海瑞去阿谀奉承,贿赂上官他肯定是不干的,那不是他的错,是我蠢。可我若是希望兴利去弊,做利国利民的大事,就非他莫属了,这样一口好刀,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你就不怕这刀砍在自己身上?”
“不怕!海瑞做奉贤县令,我的金山卫港口就在他的治下,何曾找过我的麻烦?其实海瑞这种人很好打交道,他虽然刚正不阿,但却不是迂夫子,只要我做的事情于国于民有利,这刀就不会落在我身上!”
“那若是有害呢?”张经问道。
“我又不是傻子,别在海大人眼皮底下干不就是了?难道大明眼里只有银子,没有黑白的官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