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飞来十余只火鸟,那是飞来的火箭,浩二能够感觉的脚下的长船在摇晃,头顶上有箭矢飞过的嗖嗖声。该死的!我们的船距离岸边太近了!他暗自咒骂,队长呢?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还不站出来,不然大家就都完了。
“旗头,旗头!”一个熟悉的嗓门在船尾叫喊起来,声音中满是惊惶。
“什么事?”
“队长中箭了!”
“该死!”浩二低声骂道,他让身体紧贴着甲板,匍匐爬行到船尾,问道:“哪里中箭了,伤势重吗?”
一支火箭钉在甲板上,橘黄色的火光亮起,浩二看到队长仰面朝天,一支羽箭穿喉而过,肌肉扭曲的脸上凝固了临死前的绝望和恐惧。浩二低声咒骂,抬起头来,看到一张张蜡黄的脸,期望的看着自己。
“妈的,这个时候我和你们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浩二几乎要喊出来了,但一个惊恐的声音堵住了他的嘴。
“岸边有船,有敌人的船!”
借助甲板上那几只火箭的带来的微弱光线,浩二可以依稀看到从岸边的芦苇丛中有十多条小船正朝自己这边划过来,显然船上的人们不是来致欢迎辞的。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喊道:“小一郎,你去甲板下面,让那些桨手们不要乱动!两个人和我去船首,用回旋炮教训这些家伙,其他人都点着火绳,装填药子,不要乱开火,等我的命令!”
浩二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甲板上,士兵们从遭遇夜袭的恐慌中逐渐镇定了下来,他们像浩二说的那样,背靠着船舷点着火绳,给鸟铳装上火药和铅子。看到同伴们这个样子,浩二也松了口气,俯下身体向船首爬去。
为了加强这些长船的火力,小七下令在每条船首都有安装一门回旋炮。这种轻型火炮在十六世纪的海战中十分流行,虽然不足以击穿橡木侧板摧毁船只,但足以杀伤敌方甲板上的人员,破坏索具,而且装填发射的速度却比长炮、加农炮要快,而且发射的后坐力也要小,通常安装在船首和船尾,以弥补侧舷火炮的射击死角,无论是海盗船、武装商船、军舰几乎都有安装。
“快,你去把火药桶和铅子拿过来,你举起藤牌!”浩二一边指挥着部下,一边笨拙的在昏暗的火光下摸索着,他根本来不及按照平日里训练的那样,而是忙乱的将火药和铅子倒入炮膛中,插入火绳,一切准备停当后,他发现最近的那条敌船距离自己已经只有不到四十步了。
“瞄准最近的一条!”浩二点着火把,大声喊道:“我打完后,你们再开火!”
火光从炮口喷出,浩二能够感觉到脚下的船身微微震动,他顾不得观看射击的效果,就疯狂的用刷子清洗炮膛,准备第二次发射。在洗涮炮膛的时候,他能够听到甲板上传来三三两两的铁炮声,那是同伴在向正在逼近的敌人射击。
剧烈的撞击让浩二站立不稳,他摔倒在甲板上,还没等他站起身来,便看到几个人影跳上船来,他顾不得检查自己受没受伤,就拔出腰间的短刀,一头撞入一个黑影的怀中,一刀刺入对方的小腹。然后捡起对方丢下的短斧,向下一个敌人扑去。人们在甲板上劈砍、捅刺、扭打,撕咬,有人倒下,但很快便有新人填补了空缺。尸体和垂死的人混杂在一起,生与死在这里显得如此的接近,有时不过相差一次呼吸。
浩二奋力挥斧,钢铁劈开头盔,头发和颅骨,他的手一阵酥麻,对方略微摇晃了一下,便四仰八叉的跌倒在甲板上,看上去更像是醉酒而不是死了。浩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觉得气喘吁吁,手足酥麻,这种近身的肉搏战对体力的消耗非常惊人,每一下劈砍和刺杀都必须使出十二分的力气,闪避是没有意义的,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先干掉敌人,即便是最强壮的 汉子,也无法支撑十分钟以上。他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又震动了一下,这是有一条敌船靠上来了。
我今晚死定了!浩二绝望的握紧了斧头,他很清楚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下一个敌人就能要自己的命,也许跳入河中是更好的选择,至少自己可以在淹死和被砍死之间做选择。
轰轰轰!
火光撕裂黑夜,将响尾蛇号狭长锋利的船影映照在浩二的视网膜上,直到几十年后他始终无法忘怀这一瞬间的情景。响尾蛇号冒着触礁搁浅的风险调转船头,顺流而下支援担任殿后任务的这条划桨长船。侧舷的炮口次第发射,甲板上的回旋炮和鸟铳弹如雨下,转眼之间局面就已经扭转,袭击者调转船头,向岸上逃去,但炮火依旧尾随而至,尸体和船只的残骸漂浮在河面上,夜晚的饭梨川宛若冥河。
当周可成吃早餐时看到了远处升起的烟雾,他知道这是燃烧和战争的结果。
“看来偷袭月山富田城是不可能了!”周可成将煎鹿脯塞入口中,用蜂蜜水冲下,笑着对小七道:“至少尼子家的人们不会在睡梦中死在床上了!”
“这样的浓烟方圆三十里都能看到!”小七的脸上满是愁容:“最近的几座山城应该都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周可成拿起一枚煮鸡蛋,一边剥蛋壳一边笑道:“尼子家已经在这里快两百年了,这是他们的土地,他们的村庄,他们的城堡、他们的森林,能够有现在的局面已经让我非常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