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闻言一愣,旋即大笑起来:“这倒是,肚子一饿什么英雄好汉都撑不住!”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来:“这是我中午吃剩的烧饼,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拿去垫吧垫吧!”
“多谢!”王阿宝赶忙抢过纸包,不待将油纸扯干净便塞进嘴里,大嚼了起来,三口两口便咽了下去。那汉子看到王阿宝的吃相,倒也不着恼反而笑道:“好,好,能吃才能干,看到你就想起了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个鸟样!”
“二爷!”王阿宝拍了拍胸脯:“您别看我廋,可有的是力气,只要能吃饱饭,我能从天蒙蒙亮干到天黑!”
“哼!”一旁的船公冷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看你这吃相家里有座米山也给你吃穷了!”
“诶——!”黄二爷笑道:“这话就说的差了,谁都是这把年纪过来的,既然要干活,总得让他吃饱吧?小舍(江浙一带对年轻小伙子的称呼),你叫什么名字?”
“姓王,家里人都叫我阿宝,您叫我阿宝就好了!”
“嗯!阿宝呀,你有什么本事?”
“我是庄户人出生,犁田、插秧、割稻、春谷都做得,也能吃苦!”王阿宝大声道。
“噗!”船公笑了起来:“傻小子,黄二爷是问你有什么手艺,你会犁田插秧割稻有屁用,杭州城周围哪有田地让你犁田插秧割稻?”
“这个——!”王阿宝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涩然道:“我自小家贫,哪有钱供我去外面学手艺!”
黄二爷看王阿宝 的样子笑了起来:“阿宝,若是你会种田的话,我也有一条路给你走,只是有些危险,也苦的很,不过若是做的好了,不要说吃饱饭,攒下几十亩地当个田主也是有的!”
“真的?”王阿宝闻言大喜:“还能攒下几十亩地,您不会诓骗我的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与你素味平生,干嘛诓骗你!”黄二爷笑了笑,知道自己方才说的事情好的有些过分了,须知明中叶开始江南两浙人口稠密,便是中产小康之家也不过有十多亩水田,有几十亩田地就已经是个富农了。像王阿宝这样的无产者,就算再怎么能干吃苦,加上好运气,一代人下来也就能积累十来亩地,原因很简单,在一个内卷化的农业社会里,跨越阶层是非常艰难的。
“还说不是骗人,天下里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小子可恶的很,我这次不开口了,就看他倒霉就是!”一旁的船公反倒不开口了,心中暗自冷笑,幸灾乐祸看着王阿宝落入黄二爷的圈套。
“阿宝,我方才话没有说完,这差使的确能吃饱饭,若是你运气不错,还能攒下几十亩田来。不过不是在大明,而是在东番!”
“东番?是哪里?”王阿宝好奇的问道。
“东番是海外的一个大岛,从杭州到那里要坐一个月左右的海船。那个岛上气候温暖,土地肥沃,除了少数蛮子并无其他人了。有个大海主在那边开农庄,需要田户,你若是愿意去东番,我倒是可以替你安排!”
“东番?这么简单的一句谎话还想骗到这小子?”船公看了一眼黄二爷,心中暗笑:“看来这黄二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也不编个像样的圈套,只要不是傻子,谁会信这种蠢话!”
“我愿意吃苦,但不想给人当田户!”王阿宝摇了摇头:“我离家也就是为了不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过活!”
“好小子,有志气!”黄二爷翘起了大拇指:“不过我问你,你有钱付从杭州到东番的船钱吗?开荒种田也要农具种子耕牛,你有钱买这些吗?再说那岛上多是食人生番,若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连性命都保不住,哪来的田地?”
“我没有钱!”王阿宝摇了摇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是有办法!”黄二爷笑道:“你若是愿意去,有人便替你垫付船资,待到了东番,你就为当地的田主干五年活,除了还上船钱,还能有一笔钱买农具耕牛种子,那边空闲土地甚多,那时就可以为自家干活了,你觉得如何?”
“要干五年农活?”
“那是自然,东番距离这里那么远,总不能让船家白忙活吧?”黄二爷卖力鼓动唇舌,竭力说服起来:“你现在年纪还小,应该还只有十六七吧?五年过后也才是二十出头,正是当年,盖几间茅草屋,开几十亩水田,娶个媳妇,多生几个儿子,岂不为美?”
听到黄二爷这番话,王阿宝不禁有几分意动,他虽然没有去过杭州,但也知道自己一个异乡人,又没有什么手艺,想要立下脚跟来十分不易,更不要说赚钱卖田了。这东番虽然听起来虚无缥缈,但好歹总是一个希望。
黄二爷是在江湖里打惯了滚的,如何看不出王阿宝的心思已经动摇,笑道:“后生,我这里空口无凭,你且随我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后再做主张!”
“看,有什么可以看的?”王阿宝有些疑惑的问道。
“当然有的看,你随我去就是了!”黄二爷露出神秘的笑容,此时船已经靠上了码头,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数也不数的塞到船公手里,笑道:“不必找了,剩下的给你买酒喝。阿宝,你随我来!”
黄二爷上了岸,并没有进城,而是沿着河道一路往东去了,王阿宝紧随其后,只见越走人烟越是稀少,心中不由得暗自起疑:“他到底是要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