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井顺平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城墙,借助微弱的星光,他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轮廓,黑暗是夜袭者的朋友,他告诉自己,也许黑暗中的树根和深坑会摔破脑袋,但总比守兵的弓箭和火器好对付。
身后的营地传来两声梆子声,这表示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可是城墙上还是一片漆黑,难道事情出了什么变故?筒井顺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换了一个新主人,一个开门红是非常重要的。
耐心,再耐心一点!也许只是内应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拖延了一会儿!火光,火光!请一定出来!筒井顺平在心中默默祈祷。
仿佛神灵听到了筒井顺平的祈祷,城墙上突然闪现出一点火光,然后划了三个圆圈。筒井顺平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回过头道:“把火把拿过来!”
回应了城头上的信号之后,筒井顺平第一个跳出树丛,拔刀出鞘,另一只手提着一根细竹竿,部属紧随其后,他小心翼翼的前进,不时用竹竿拍打着前面的地面,他可不想被树根或者石头绊倒摔破脑袋。
天空中乌云遮住了星星,筒井顺平低声咒骂,回头对紧随其后的侄儿低声道:“传过去,贴近点,别走散了!”
终于,筒井顺平到了城墙脚下,他小心的从怀中取出火镰和火折子,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头几下他并没有打着,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将火镰与火折子递给侄儿,用命令的语气道:“给我打着了!”
片刻之后,筒井顺平举着火折子用力挥舞,成败就在此一刻了!他告诉自己,当筒井顺平看到绳索被从城墙上丢下来,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他抓住绳索,第一个爬了上去。
翻过女墙,筒井顺平看到一个阴影中的阴影,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形,身披斗篷,头戴兜帽,正看着自己,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
“太慢了,你们太慢了!这样会坏事的!”内应的声音就好像他的眼睛一样冰冷。
“是你太慢了!”筒井顺平愤怒反驳道:“二更过后至少半刻钟我才看到火光!如果要坏事也是你的责任!”
“我耽搁是因为要杀人,你们呢?几步夜路就让你们迈不开步子了?你们是女人吗?”内应发出嘲讽的鼻音,他用脚踢了一下,筒井顺平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软绵绵的躺在狭窄的过道上,脸朝上,而腹部却朝下趴地,他的脑袋被整整扭了一百八十度。
“别盯着死人看了,接下来你们可以看个够!”内应冷笑了一声:“先跟我去把城门打开,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
朝鲜援兵军营。
已经是深夜了,李梁却还没有入睡,他坐在书案旁,正聚精会神的写着书信,在他的右手边,整齐的放着厚厚一叠书信,这都是明早天一亮就要送出去的。
身为朝鲜两班的顶级豪门,李梁的本贯乃是青海李氏,其主上并非朝鲜人,而是一名女真酋长,名叫李之兰,善于骑射,跟随李朝太祖李成桂立下汗马功劳,成为了李朝的开国功臣。但百余年后,当初勇力过人的女真酋长早已成为了文质彬彬的士大夫。李梁很清楚自己出京的真正目的不是御倭,而是领军回京,迫使太后与领议政姐弟交出手中的权力,陛下实现真正的亲政——也就是说由自己接替尹元衡担任领议政,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必须赢得实权派的支持,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尹元衡已经掌握大权太长时间了,有太多人想要将其掀下马来。
李梁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个字写完,然后晾干墨迹,折好放入信封,在封口处涂上融化的蜂蜡,盖上印章。李梁做的一丝不苟,为了保守机密,有些事情只能自己亲手去做。当一切都完成,他看着书案旁整齐的一叠信笺,他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自豪感。
“尹元衡,等我带领大军回到汉京,就让你回老家去养老,一直养到死!”李梁笑了起来。
突然,李梁脸色大变,他快步的冲出帐篷,凌冽的寒风让他立即打了个哆嗦,但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他的血液都凝固了——数里之外,镇城的上空升腾起一团团火光,将夜空映照成一种特殊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他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是想从噩梦中逃脱,当李梁重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依旧。
“来人,快来人,去探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当天夜里剩下的时间里,朝鲜援军的指挥官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长兴府使韩蕴力主立刻出兵救援镇城,而加里浦佥使李世麟则坚决反对,理由是夜里分辨不清道路,而镇城四周地势坑洼,有大片的湿地,还有灌木丛,如果夜里进兵救援,很有可能会陷入埋伏。
“李大人,临敌胆怯可是死罪!”韩蕴厉声喝道。
“韩大人,下官只是将实情禀明总管大人罢了!”李世麟面无表情的答道:“既然镇城已失了,那现在就应该持重,而不是贸然求战。夜里行军已经是大忌,更不要说在满是灌木丛和沼泽的海边了!”
“胡说,镇城现在还没有丢,如果我们在这里坐视才会真的丢!”
“好了,不要说了!”李梁喝止住韩蕴,向李世麟问道:“你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