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蒙周大掌柜看顾,将这纺纱厂的营生给了我们吴家,说句心里话,吴某这辈子也没有想过挣钱有这么容易!可以这么说,吴某这一年多来已经把一辈子种田能挣到的银子都挣到手了!”吴世贞沉声道:“不过既然周大掌柜将这营生给我们吴家做,自然是有更赚钱的营生要做,无暇看顾这纺纱厂,所以方才让给我们吴家,不知在下猜的对否?”
陈四五闻言一愣,吴世贞这个问题倒是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毕竟兰芳社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多,纺纱厂这一块也不是他管的,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赚钱,只得含糊的答道:“具体哪一个更赚钱我也不清楚,不过的确我兰芳社现在的营生太多,一时间也抽不出更多人手来经营这纺纱厂!”
“这就怪了,吴某只不过一个纺纱厂,都觉得赚来的银子多的不得了,周大掌柜所经营的买卖所赚的银子只怕是吴某的千百倍多,为何还要开办联合银行筹集银子呢?可否告知为何要这么做呢?”
“吴老爷问得好!”陈四五微微一笑,吴世贞这个问题倒是在周可成的预料之中,在信里周可成详细的解释了应当如何应对这种诘问。
“诸位也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在外人看来,怎么样花用也是三五辈子都用不完得了。但自家都知道,赚的再多,可比起要做的事情来,却总是不够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错!”
“陈掌柜这番话说的好呀!”
“是呀,家口众多,花用日繁,外面看上去好,里面的瓤却已经坏了。要维持这个局面,着实是难呀!”
陈四五这番话立即引起了圆桌旁众缙绅的共鸣,应该说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这番感叹都是真心实意的,虽说作为缙绅他们都收入颇丰,但要供养子弟就学、维持家族的体面、士林间的交际、购置田产以为长久计、以及本人与家人的奢侈享受,他们的收入还是颇有不足的,尤其是像林希元这样年近古稀,后辈却没有在科途上拔尖人才的,更是对家族的未来发展感到担忧。
陈四五见周可成在信上写的法子果然有效,心中暗喜,赶忙道:“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诸位觉得我们兰芳社收入丰裕,银子怎么花都花不完,但我们大掌柜也有大掌柜的难处。”
“那敢问一句,大掌柜有何难处?莫不是倭国那边战事不顺?”一名缙绅问道。
“倭国战事倒没什么要紧的,说到底我们大掌柜是个商人,生意又多,就算是战事不顺,最多抽身出来就是了,又有什么要紧的?但生意做的大了,牵涉的事情就多了,麻烦自然也就多了。我举个例子,列位都知道我们兰芳社的总部在东番淡水,现在人口增长很快,算到去年为止,光是淡水一地就有快十万人了。这么多人都要吃饭呀,当地的土人偏生又耕稼之术不太在行,每年算下来都要从安南进口大米三万多石,花费银子是小事,麻烦就麻烦在吃饭的事情落在别人手上,总是不安心。为了这件事情,我家大掌柜时常连觉都睡不好呀!”
“可我听说东番土地肥饶,气候温和,有的地方种稻谷一年可以三熟,又怎么会缺粮食呢?”一名缙绅问道。
“土地肥沃,气候温和不假,但大部分土地要么是荆棘、要么是沼泽湿地,需要修建堤坝陂塘,然后开垦,这都是要花大笔银子和人力,数年后才有收获的。前几年反正淡水人少,从熟番收买一部分,从中左所、安南运来一部分也就够了。但从去年开始,淡水那边的人口增长越来越快,所以大掌柜打算解决这个问题!”
“若是如此的话,倒是需要花费不少银两!”吴世贞点了点头,在座的可能对买卖不是太了解,但对于农事肯定是很熟悉的,毕竟身为缙绅,经营自家的田产也是要紧事。像这种修建堤坝陂塘的事情,最是花钱花粮,但又非做不可。
“除了这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诸位有了银两,多半是购买田产,以为长久之计。不过在这闽南之地,也不是想买多少地就买多少地的;要不就是拿出去放债,不知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圆桌旁众缙绅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与今天中国人发了财就去北上深买房子一样,大明的老爷们有了银子第一选择也是去买田,广置办田宅以为子孙计。但问题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田地的,在正常年景,农民一般是不会出售自己的田地,因为这是他们谋生的基本条件。只有遇到大病、荒年或者别的原因,农民没有其他的出路才会出售自己的田地。偏偏这几年闽南地区风调雨顺,而且中左所为代表的海外贸易繁盛,让许多农民可以通过出卖劳动力来解决自身的困难,出售的田地实际上减少了,而这些缙绅却或多或少的发了财,就出现了田价上升、有银子也买不到田地的局面。其次就是拿出去放债,问题是闽南民间的商品经济根本没有繁荣到可以容纳海上贸易涌入的巨量白银的份上,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缙绅只能把银子藏在地窖里发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吴世贞那样有纺纱厂这样的发财门路。
林希元低咳了一声:“陈掌柜!你说的不错,的确我们能做的只有放贷与购置田产两样,过去大伙儿还能筹钱合股买几条海船跑跑东洋西洋,可是眼下东洋这条线基本都被你们兰芳社给吃干净了,也就能跑跑西洋了,也不是太好跑。我们也知道把银子藏在地窖里面不好,可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办这个联合银行,这个我们根本就不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