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高沉重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有真凭实据,但估计已经知道七八分了!”
“难怪胡大人会这么做,若是换了我,也信不过你们了!”唐顺之叹道:“这周可成简直是胆大妄为。”
“应该是知恩图报吧!”项高答道:“张经张大人与他有恩,所以——”
“知恩图报?”唐顺之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项高的鼻尖问道:“张经他历任兵部、户部尚书,曾经总督两广军务,督军讨伐安南莫登庸、广西瑶乱、思恩土司、琼州黎乱,掌兵几二十年,于朝廷机密典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告诉我周可成出力救他只是因为知恩图报,项高,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项高被唐顺之这番话训斥的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结结巴巴的答道:“张大人应该不是那等小人吧?”
“哼!”唐顺之冷笑了一声:“只要你出了洋,生死祸福就都操于周可成的一念之间,时间一长,小人也好君子也罢,又有什么区别?今日不说,明日不说,你难道能够一辈子不说?周可成心思深远,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他难道不懂?”
项高想了一会叹道:“唐兄你说的不错,千古艰难唯一死,张大人他不怕死于国法,只恨未能制倭而死,所以他才出洋前往东瀛,想要了解倭情,一举平定倭乱,再引颈受戳不迟!”
“哼,只怕倭寇是平了,结果换了个更厉害的回来!”唐顺之冷笑了一声:“胡汝贞果然是厉害角色,一眼就看出了周可成不是等闲角色,只可惜老天不帮忙呀!”
“唐兄,胡汝贞他要抓周可成,并非是为了张经之事!”
“不是为了张经之事?那是为何?”
“因为周可成得罪了当地一些缙绅!”项高低声将周可成买米赊购给当地蚕农,收购蚕茧得罪了当地缙绅的神情讲述了一遍:“因为这个胡汝贞才要抓周可成的,若无此事,至少在平定汪直之前,他还不打算与周可成撕破脸!”
“原来如此!”唐顺之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胡大人捉拿周可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
“哎!”唐顺之叹了口气,神色变得黯淡了起来:“身为缙绅世受国恩,遭遇兵灾不但不赈济小民护卫乡梓,反而乘机兼并,别人出粮他们还暗箭伤人,简直是士大夫之耻!这么说来周可成能躲过这一劫也是他行善的福报呀!”4
“是呀!只是事情并没有就这么容易了解了!”项高将胡宗宪派遣自己去弥合与周可成的关系,而周可成却索要参与此事缙绅的名单之事告诉了唐顺之,最后叹道:“这件事情我没有让胡大人知道,便自作主张了,我这次来唐兄这里,就是想要把家中后事交待一下,劳烦唐兄了!”
唐顺之听到这里,已经明白项高的来意了。显然项高这番自作主张是为了保护胡宗宪,即便这件事情败露出去了,胡宗宪也可以推说不知情。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份名单呢?”
“在这里!”项高从袖中取出那份名单,放在几案上。
“这一趟便让我替你吧!”唐顺之拿过名单,纳入袖中。
项高大吃一惊:“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唐顺之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早就看不惯这般蠹虫了,周可成这人虽然跋扈,但这件事情却做得不错。我能够亲眼目睹这一切,也是快意的很!”
海宁,陈宅,祠堂。
“祖宗有灵,保佑孙儿德文此番乡试高中魁元,光耀门庭!”
直到双膝发麻,陈在松方才在一旁管家的帮助下站起身来,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鎏金牌匾,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已经有些发黯了,这应该是祖父,或者说曾祖父时候制作的吧?
“明天你请个鎏金匠人来,把牌匾重新翻新一下!”陈在松对管家吩咐道:“不要省钱,祖宗的事情马虎不得!”
“是,老爷!”管家应了一声:“小人明白!”
“嗯!”陈在松威严的点了点头,又重新看了看面前的祖宗灵位,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方才向外走去,管家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就好像他的影子。
作为海宁有名的缙绅,陈在松家发家的历史其实并不久远,到五世祖之前还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户,五世祖的时候开了一家豆腐铺子,生发的不错,待到陈在松的曾祖父家中有几百亩地,还有油坊、碾米坊、豆腐坊,集镇上还有当铺,当时已经算是当地的富户了。而到了陈在松的祖父就考中了举人,最后做到了四川叙州知府、陈在松的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考上了进士,虽然因为身体不好,只在外面做了几年官就回家休养,但海宁陈家的财势却是直线上升。陈在松考中秀才时家中有几百顷好地,各种作坊店铺更是数不胜数,每年从丝、茶、高利贷都能赚七八千两银子,已经是海宁有数的缙绅。
熟知本家发家史的陈在松虽然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但在钱财的事情上却是有名的纤毫必究,当初周可成派人去四周乡下放粮收茧的时候,他就曾经派出几个荫蔽在他门下的青皮混混去捣乱,结果被护卫杀得屁滚尿流,陈在松第一次发现自己遇上比自己还厉害的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