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他考科举算不得什么?”
“倒也不是,只是——”
“小七,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世人读书科考所求无非是这两样,可他徐渭在我这里难道会少了黄金屋颜如玉吗?他还想着去赶考为了什么?还不是心中有了官贼之分?在他心里我们终究是贼!”
“我明白了!”小七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是一片雪亮:“师傅,我立刻去杀了这厮!”
“不必,我今晚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杀他,而是要你心里清楚,有些人心里想的始终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必须和他们打交道,但心里却不能不明白!”周可成冷笑了一声:“杀他容易,但却会坏了我们在这里的大好局面。我这次让他去南京,就是要试试他这个人的成色,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嗯!时间不早了,小七,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是,师傅!”
夜色已深,周可成却全无睡意,他坐在靠背椅上,双目微闭,脑子里想着事情。突然他的太阳穴感觉到一阵滑腻,却是由衣在替他按摩。他闭目享受,没有说话。
“您明早就要离开,真的不打算对付那两条葡萄牙船了?”由衣突然问道。
“嗯!他们是来中左所贸易的商船,必须得到保护!”
“那您是打算等到他们离开中左所然后再——”
“那也不行!”周可成没有打算隐瞒对方:“通过葡萄牙人,我每年可以通过和他们的贸易获得大量的美洲金银,还有印度的商品,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就不打算和他们发生冲突!”
“马刺甲?美洲?”由衣重复了两遍这两个陌生的词汇,时常能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听到自己从未听过的东西,他心里隐藏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一定要把他抓在自己手里。
“轻点,轻点,好疼!”周可成突然叫到,由衣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想事情的时候下意识手劲太大了。她赶忙俯身跪下:“对不起,请原谅,我方才不小心用太大力气了!”
“算了,起来吧!”周可成晃了晃脑袋:“由衣,想不到你手上这么大的力气!”
由衣盈盈的站起身来,走到周可成身旁一边继续替其按摩,一边柔声道:“我从五岁起便开始修炼剑术和弓术了?”
“五岁起?修炼剑术和弓术?”周可成想起来对方的特殊身份,心下也有几分了然:“神社中所有的巫女都是这样吗?”
“那倒是没有,只有侍奉武尊神体的巫女才是这样的!”
“侍奉武尊神体?”周可成好奇的询问起来,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明白原来当时日本神社中的巫女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只不过是负责清理神社,辅助主祭举行仪式,实际上不过是高级一点的杂役,这一种巫女的人选没有太严格的要求;而另外一种的人选要严格的多了,一般都要从特殊几个姓氏挑选出色的女子,自小便严加培训,平时侍奉神体,被视为神灵的神妻、灵媒、代言人,与神灵之间有这极其密切的关系,在远古时候甚至可以凭借这个统治国家,比如传说中的卑弥呼女王便是后者。出身中臣氏的由衣便是属于后者,当然当时的日本早已过去了可以凭借宗教信仰就可以统治的时代了,但即便如此,她若是没有离开热田神宫,早晚也可以进入神宫之中的高层,成为主祭的有力候选人。
“原来如此!”周可成笑道:“若是这么说,岂不是我耽搁了你的前程?”
“那倒也不是!”由衣微微低下头,两鬓乌黑的发髻下雪肤微红:“我热田神宫历代巫女侍奉的是武尊,与其他神宫不同,不一定要在宫中侍奉武尊神体的!”
“哦?那还有什么其他出路?”
由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若是有左马头义朝这样的宛若武尊转世的武者,我辈侍奉他也是常理!”
由衣的这句话让周可成如坠五里雾中,他问了几句,由衣却只是垂首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周可成见状只得作罢,他后来从手下其他日本武士口中得知由衣口中的左马头义朝便是开创镰仓幕府的源赖朝之父源义朝,此人身边姬妾甚多,其正妻便是热田神宫中巫女由良御前。显然由衣话语中便是将自己比拟为武勇绝伦的源义朝,而将自己比拟为由良御前,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南京,新安会馆。
枪杆碰撞,发出闷响。吴伯仁竭力无视手臂的酸麻,用木枪的前端拨开唐顺之的刺击。虽然对手已经年过五旬,但握住长枪末端的手臂依然如铁铸一般稳定,自己稍一走神,枪尖就会如毒蛇一般窜入自己圈内,给自己致命一击。自从上次在会馆认识后,每天晚饭后,吴伯仁都会跟随唐顺之在庭院中学习枪术,迄今已经半年有余。但无论他怎么思考,如何练习,一旦交起手来,他便完全处于下风。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重要做出判断,是真正的攻击还是虚招,攻击的目标是头、胸口、小腹还是腿,在这位老人手中,简简单单的一根枣木杆变成了变幻无端的响尾蛇。吴伯仁的每一个反应都错误,而若是稍一犹豫,想要停下来思考的时候,对方都会轻而易举的击中他。实际上今天他已经“死”过三次了,两次被贯穿胸口,一次被刺穿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