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声响起,水手们用力摇动绞盘,锚链绷紧,随即带着泥沙的铁锚从水面浮起。水手们动作迅速敏捷,原因很简单——满船上至船长,下至见习水手都有资格从劫掠的战利品中分一杯羹。
胡安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瓦伦西亚号的艉楼,当他看到两根船锚都已经收好,立刻高声下令:“中桅帆和内三角帆篷都绷紧了,航向向东,一直到两点钟方向为止,然后把船头转向下风,航向西北偏西,从孔道进入外海!”
“是的,阁下!”船长心悦诚服的应道,抛却方才的争论不提,他不得不承认唐.胡安少校也许是整个东南亚最出色的海军少校,勇敢、果断、精通一切海军业务、并且了解水手们的心思,这也是他不敢煽动水手发动兵变的缘故,海上可比不得陆地,仅仅凭借一个高贵的姓名可没法让人俯首听命的。
在胡安的指挥下,瓦伦西亚号迅速的升起了半帆,穿过通往外海的孔道,向外行驶而去,另外一条两桅帆船缓慢的跟在后面,两条船航行的速度都不快,最多不会超过三节,原因很简单,沙洲和大陆之间的距离虽然有一千米宽,但有三分之一的海面下面水深不足三米,像瓦伦西亚号这样的大船通过时会搁浅。在航行的同时,水手们开始分发火药,擦拭刀枪,胡安能够听到那种刺鼻的,让人不安的硝烟味道,这让他感觉到一阵兴奋,终于到了报当初一箭之仇的机会了。对于接下来战斗的胜利他充满自信——这并不是来自于己方的数量优势。在他看来,在好望角以西的海面上,唯一能够与葡萄牙王国舰队相抗衡的就是奥斯曼人的红海舰队。伟大的苏莱曼苏丹毫不忌讳使用基督教的背叛者指挥和训练自己的水兵们,而他最能干的军官就来自热那亚和威尼斯,这些背教者精通数学和炮术,懂得海战所需要的一切伎俩,又得到了帝国(这里指的是奥斯曼帝国)强大财政的支持。若非奥斯曼人的主要注意力集中于地中海方向,远东的葡萄牙舰队的压力要沉重的多。至于亚洲的其他国家的海军,在胡安看来不过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除非双方的数量差距达到技术优势无法弥补的地步,毫无疑问胜利将归自己所有。
就这样瓦伦西亚号缓慢的通过了狭长的孔道,进入了外海。几乎是同时,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瓦伦西亚号与逆戟鲸号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一公里了。
“升满全帆,调转船头!”阿劳丁和圣迭亚哥几乎同时高喊道,两人一个是葡萄牙人的老对手,一个是葡萄牙老兵,很容易就通过对面气势汹汹朝自己杀过来的敌船的大小判断出搭载的火炮至少是己方的三倍,士兵的数量差距更大。与其硬拼是极为不明智的。作为侦查船,只要确定敌人的数量就足够了。
“狡猾的家伙!”瓦伦西亚号的艉楼上,胡安狠狠的骂道,他的嗓门宏亮到足以让船首的水手都听到:“所有空闲的人都去升帆,所有的上桅帆和迎风面的补助帆!”
瓦伦西亚号的桅楼水手们飞快的向桅顶爬去,两侧的支桅索上黑压压的都是人,掌帆长的哨子尖利的响了两声之后,风帆就闪了出来——非常迅速的落了下来,然后系好帆脚索,又拉了上去,帆篷也调整好了,风帆也张开了。随着“瓦伦西亚”号的船头浪升起,整条船猛地向前跳去。
“上帝呀,这不是真的,太快了!”了望手发出惊叹声。胡安向前望去,一副匪夷所思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那条奇怪的纵帆船在短短的两分钟时间已经升起了所有的船帆,并飞快的转到了下风方向,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自己,正准备逃走。要知道对于风帆船来说,升帆降帆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一条三层甲板盖伦武装商船上一半以上的水手都是侍候复杂的帆缆系统的。要想让一条大型风帆船得心应手的行动,就必须有一支专业的、受过良好训练、配合娴熟的水手队伍,临时拉上船的农民渔民只能适得其反,这也是西欧殖民者对亚非殖民地的巨大优势。但逆戟鲸号是一条纵帆船,确切的说是以一百五十年后才出现,操帆功能简化发展的顶峰北美纵帆船为蓝本建造的。由于采用了荷兰人发明的上缘斜桁帆(gaff sail),操作变得极为简单和方便,像逆戟鲸号这样排水量有一百二十吨的中型船只,上面操作船帆的水手只有九人。只有瓦伦西亚号的三分之一强。人少就意味着配合容易,出现差错的可能性小。不管瓦伦西亚号上的水手训练的多么出色,他们也不可能在升帆速度上超过对手。
“不要紧,追上去!”胡安大声激励着水手们,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对方的航速快的匪夷所思,双方的距离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拉开,不要说追上去,就连保持距离都不可能了。作为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海军军官,胡安从怀中取出怀表,开始用目测法计算对方的航速。很快,他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亨利船长,你帮我估算一下那条船现在的航速,我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是,阁下!”亨利船长看了胡安一眼,开始测算起来,几分钟后他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我的上帝,这,这怎么可能?”
“你测算的结果是多少?”
“十一节,或者更多,我肯定哪里算错了,真抱歉,让我再重新测算一遍!”
“你没有算错!”胡安苦笑了一声:“我的结果和你一样,十一又四分之三节,这不是船,是一条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