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人来坐这个位置?”山田高国心中咯噔一响,周可成这句话说的轻松,但背后隐藏的血腥味却让人闻之欲呕。他赶忙低下头,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喜悦,话说回来,像这样的枭雄难道不是自己这种中下层武士最好的追随对象吗?
“按照你们日本人的习惯,立下功勋的武士要被授予领地!”周可成笑道:“不过兰芳社眼下在贵国没有多余的领地,所以暂时我没有办法给予你这方面的赏赐。不过我可以给予你另外一个官职作为替代,你可以作为兰芳社在津岛的领事,代理兰芳社在当地的所有事宜,年俸一百贯,你觉得如何?”
“多谢大人恩典!”山田高国闻言大喜,赶忙连连磕头,和泉国与尾张国相隔不远,他自然听说过津岛这个伊势湾的商业中心,作为兰芳社清缴伊势湾内海贼的条件,津岛允许兰芳社在当地设置商站。兰芳社的眼下几乎垄断了明国和南蛮货物的输入,自己作为商站的领事,光是收取津岛商人的好处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满了,那一百贯的年俸虽然也不少,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不必,请起!”周可成笑道:“论功行赏,这个是应该的,接下来与足利六角联军的战斗,都要依仗你了!”
“哈依!”
号角响起,在营盘的上空萦绕。
朽木藤纲整理了一下足利义辉腰间的束甲皮带,好让盔甲的重量不要集中在双肩。他听到帐篷外传来长枪的碰撞和甲叶滑动发出的微弱声响,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些朦胧模糊了。
“嗯,再放开一点,现在有些难受了!”足利义辉说,朽木藤纲赶忙应了一声,小心的替自己的主人松开了一点。
“藤纲,你不必这么紧张,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了!”足利义辉看出了心腹的紧张,柔声道:“胜负自有神佛决定,身为武士只需奋力厮杀,虔心祈祷,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是的,大殿!”朽木藤纲赶忙应道,不错,这些话正是一遍遍从自己口中吐出,流进将军殿下的耳中。每一个武士都知道,战争就意味着死亡,不是这个人死,就是那个人死,即便你身居高位,武艺高强,也不例外。战争之中无人安全,任何人的生命都有危险,因此武士应当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时候将军已经从一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孩子长成了一个英武的少年了?
“大殿无需担心,三好家焚烧寺院,十恶不赦,神佛一定不会庇佑他们!这一次您一定能击败三好义贤和十河一存,复兴幕府的!”朽木藤纲的声音有些高亢,仿佛是想说服自己。可是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三好家焚烧寺院确实十恶不赦,但高师直兄弟、佐佐木道誉(室町幕府开创时北朝名将)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可是照样能够赢得胜利。而且几天前雨中的那次遭遇战,更是给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不祥之兆——在雨中也能保持威力的弓矢和火器、还有那恐怖的长鼻子怪兽、体型高大的战马,这一切都指向某个神秘的男人。
“藤纲,藤纲?”
“臣下在!”朽木藤纲听到足利义辉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回应,看到对方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藤纲,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反应!”
“哦哦 ,没有什么!”朽木藤纲赶忙应道,他犹豫了一下说:“您还记得那些败兵说的话吗?那些长鼻子巨兽应该说的是大象,而周先生在南蛮那边颇有势力,而且这群敌军的战马特别高大,而周可成送您的那匹马也——”
“你的意思是那支军队与周可成有关?”足利义辉皱起了眉头:“这不太可能吧,虽然因为矢金的事情他和我闹得不太愉快,但不管怎么说他濑户内海总奉行的官职是因我而来的,若是我这个公方不在了,他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三好长庆的死与他有关,他和谁都不可能和三好家站在一边的!”
“这倒也是!”朽木藤纲点了点头:“也许这不过是碰巧!”
“一定是碰巧!”足利义辉拿起头盔,戴在头上,护颊遮挡住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少年变为威严的将军。他转过头,对朽木藤纲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必须巡营了,你曾经说过,身为将军,必须要让所有人看到将军与他们在一起!”
“您说得对!”朽木藤纲欣慰的点了点头,殿下终于长大了,成为真正的将军了。
号角声从帐篷外面传来,呜呜呜呜延长而又浑厚,那是敌军逼近的信号。朽木藤纲与足利义辉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三好军主动进攻了。
联军与三好家隔着一条河谷对峙,河谷两侧的山脊上密林遍布,丘陵缓缓下降,直至河床,地势越是低,矮树丛就日间稀疏,河谷的中央是一条干涸的小河,河滩上布满了碎石,碎石中杂草丛生,偶尔有些许小水泡。而双方的营地都部属在坡地上,居高临下。显然,在这种地形里主动进攻的一方要冒很大的风险,已经吃了几次败仗的三好军选择了这种地形也是为了防备联军的突袭,而这次贸然进攻有些出乎两人的意料。
“大殿,您去和义贤殿下会面,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朽木藤纲当机立断。
“不,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去见六角义贤!”足利义辉否决了朽木藤纲的回答:“我可不想见那张面孔,每次见面都在唠叨着家里的田地需要耕种,是否可以先让一半的士兵回近江耕种,我宁愿去和三好家的士兵厮杀!就这样定了!”说到这里,他转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