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我一不是武士,二不是你们倭国人!”周可成冷笑道:“什么源氏栋梁,什么征夷大将军,在我眼里与草鸡又有什么区别?你可别忘了,若是没有我做的一切,这位剑豪将军眼下恐怕还在京都练习木刀呢!”
勘兵卫咬了咬嘴唇,别人还好,亲身参与其中的他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幕后做了多少事情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低声道:“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公方殿下已经击败了三好家,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空头将军了,如果您不向他屈膝,——”
“不,他只是打赢了一仗,三好义贤虽然被击败,但还有十河一存统领的后军,百足之蛇,死而未僵,三好家没有那么容易完的。”
“您的意思是,要改为支持三好家?可是在不久前您不是刚刚摧毁了淡路的水军吗?”
“没错!三好义贤已经见识过了我们的实力,这样不是更容易让三好家接受我们的条件吗?”周可成笑着眨了眨眼睛。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周可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勘兵卫,你要记住我们是商人,对于商人来说,坐视自己的交易对手变得过于强大都是危险的。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想着用武力掠夺,而不是与你公平的交易了。所以当三好家强大而时候,我们就支持三好家,而公方殿下有独占近畿苗头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转而支持另外一方。只有让他们的力量相互抵消,我们才是安全的。”
勘兵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我是武士,不是商人”这句话咽了下去,最后他低声问道:“周先生,你打算派我去栗支城吗?”
“你?不不不!我有更好的人选!”周可成笑了起来:“未来的一国守护岂能当一个使者,大材小用,大材小用了!”
栗支城。
僧人的右手伸进袖子里,将一把粉末撒入火盆里,木炭发出刺耳的声响,苍白的火焰在上面翻腾。他端起一只碗走到三好义贤面前,揭开碗上面的盖子。三好义贤看见里面是一柄银柄小刀,他拿起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开一条口子,鲜血从伤口涌出,流到碗里。直到碗被装满。那僧人才做了个停下来的手势,三好义贤这才用布条勒紧手臂,止住流血。
僧人拿着回到火盆旁,开始念诵不知名的咒语,然后将碗里的血倒入火盆之中,火盆里丝丝作响,冒起一阵烟雾,屋内顿时弥漫着一种怪异的臭味。跪在下方的十河一存下意识的捂住鼻子。
祈祷仪式无聊而又冗长,那僧人在高台的火盆旁手舞足蹈,念诵着繁冗的咒语。终于在十河一存最后一点耐心耗完之前结束。十河一存在小姓的帮助下艰难的站起身来,不耐烦的推开屏风,向外间走去,身后传来三好义贤恭敬的声音。
“座主,这样一来,神佛应该不会继续责怪三好家了吧?”
“恐怕未必!东大寺、兴福寺、法隆寺这样的宝地遭到焚毁,莫说是亲眼目睹,即便是耳闻也是魂惊胆落。法相、三论之阀门圣教,竟然无一卷留存,莫说是本国,即便是天竺、震旦亦不曾发生过这等事情。圣武天皇曾经在御笔中写过‘我寺兴福,天下兴福,我寺衰微,天下衰微’,兴福寺被烧成一片白地,这样的罪过,只怕是神佛的慈悲,也是宽恕不得的了!”
十河一存在外间听到那僧人语气倨傲,不由得大怒,猛地顿足却不想触动了腿上的伤口,不由得失声叫痛起来。那僧人听到外间的声响,知道情况不对,赶忙告辞离去。三好义贤躬身将其送出门外,直到出了院门方才直起腰来。
“兄长!”十河一存早已看的不耐烦了,问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三井寺打败了,再寻机赢回来就是了,为何请比睿山上几个僧人来念经,若是念经就能打赢,那要我们武士作甚?”
“四弟,不可胡言!”三好义贤神色却是凝重的很:“公方殿下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却在三井寺一战打败我,你不觉得很蹊跷吗?一定是松永久秀在大和纵火焚烧了奈良的寺庙,引得神佛怪罪,所以我才在三井寺被公方殿下打败。若想反败为胜,首先就要行秘法求得神佛宽恕。”
“兄长,武家的男儿十五六岁上阵杀敌又有什么奇怪的?公方殿下在京都时就以剑术过人、勇猛刚烈着称,兄长死后他领兵弹压山城国的土豪,打了不少仗,身边又有六角义贤、朽木藤纲这样的老将,抓住空隙在三井寺打赢一仗也算不了什么,哪里有什么神佛怪罪?”
“住口!”三好义贤听到这里,脸色大变:“我在三井寺时布阵哪里有什么空隙,若不是松永久秀在大和放火烧寺,惹怒了神佛,我又怎么会败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哪怕是我的弟弟,也绝不宽容!”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挥袖子,转身往屋里去了。
十河一存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三好义贤在三井寺一战被击败之后,便变得虔信起来,请来比睿山上的高僧做法事,祈求神佛宽恕松永久秀在奈良焚烧寺院的罪行。原本十河一存还以为这是因为兄长真的以为是神佛怪罪三好家所以导致战败,现在看来多半是用这个做托辞,以避免旁人耻笑他败给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
“兄长这幅样子,当真是被天魔迷了心窍吧!”十河一存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劝说只会起反作用,只有等下一仗打赢了,兄长才能过这个坎。他摇头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