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没有完全睡醒的家伙看了看外面乌黑的天空,莫名其妙的问道:“天明明还没亮呀,为什么叫我们起来?”
“这个蠢货要倒霉了!”源平太注意到了那个小个子脸上露出的凶光。果然他上前一步,一拳就打在抱怨者的腮帮子上,对被击倒在地的家伙吼道:“住口,你现在已经进了军营,不是泥腿子庄稼汉了,我让你睡你才许睡,我让你起来你就要起来,不然我就要用棍子打的你浑身都是伤,明白了吗?”
痛击和吼叫让草棚里的人都清醒了过来,他们驯服的走出草棚,看到外面已经站着两排士兵,夜风吹拂着火把,照得他们脸上忽明忽暗,宛若寺庙里的护法罗汉像,看上去分外狰狞可怖。
“这些不是日本人!”凭借天生的一对夜眼,源平太发现面前那些士兵的异常,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刺青纹面,体型也比日本人要高大健壮,几乎每个人都比自己这边要高出半个头到一个头来,而且身上的甲胄形状制式也与各国大名完全不一样,这些奇怪的家伙是从哪里来的?
“又是一群菜鸟,难道自己的宿命就是不断和菜鸟打交道?”羽茂高玄沮丧的看着面前乱哄哄的人群,他好不容易把那两百多人操练的稍微有点样子,昨天早上就得到了一个新的任命——操练这批新兵,而原有的那队士兵的指挥权则被移交给了周良仲。他也听说过这个人,淡路的渔民出身,因为追随周可成的时间比较早,又立下了不少功劳,已经混到了兰芳社的高层。而且传说这次在堺设立的公债五人委员会兰芳社的两席里,就有他的一个位子,着实让人眼红。
“他不过是个渔民,只不过追随大殿早一点。以我的才能,一定能够后来居上!”羽茂高玄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人群,决定按照原先的计划,给这些菜鸟一个下马威。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无可救药的废物!”羽茂高玄抬高了嗓门:“你们的手生来就只配去抓锄头柄,没资格拿剑和长枪,如果按照我的意思,就把你们全部踢到工地去挖土,那才是你们应该呆的地方!但是既然上头打算把你们训练成士兵,我也只好勉力一试。现在,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看看哪些人应该去挖土,哪些人可以留下来,得到每个月两块银币的薪饷,免费的餐食、衣服和鞋子!”
也许大多数人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但银币、免费餐食、衣服和鞋子也立刻让他们清醒了过来。他们开始兴奋的交头接耳,谈论着那些好处。源平太心中却暗自冷笑,身为武士虽然要遵守信义,但那只是武士之间的事情,对待下位者有太多小手腕了。不过他打算先留下来看看到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说。
一捆木剑、钝头竹枪被丢在地上,新兵们被围成三个圆圈,分别较量相扑、剑术和枪术。而羽茂高玄则带着几个部下,冷冷的判官,选拔他认为有潜质的人。
木剑撞击的声音响彻空地。
源平太给自己套上皮革背心和鳞片铁甲,戴上头盔,熟悉的皮革制品臭味让他仿佛回到了在细川家军中的时候,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太疼了。便举起右手的木剑,向对手做了个可以开始的手势。
对手是个大个子,足足高出源平太有一个头,已经打倒了对手的他将木剑举过头顶,大吼一声向源平太扑了上来,源平太举起木剑,用靠近剑柄的部分挡住了对手的劈砍,然后倾斜剑身,让对方的木剑无害的滑开,同时脚下使了个绊,失去重心的壮汉跌出去七八步,险些摔了个踉跄。源平太转守为攻,向前进逼,对手脚步不稳的向后退却,笨拙的举剑格挡。他刚刚举起剑,源平太就猛地挥舞木剑进攻下盘,砍中了他的膝盖,打得他脚步踉跄。大个子向下劈砍,肩膀上却又挨了一下,吃痛之下他挥剑侧劈,却被源平太拨开木剑,沉肩撞击小腹,重心不稳的他一屁股摔倒在地。源平太跟上砍中了他的手腕,这一击结束了战斗——大个子惨叫着丢下木剑,捂着手腕惨叫不止。
“够了!”羽茂高玄喝住了源平太的最后一击,他的目光冷冷的盯着胜利者。毫无疑问这是个老手,攻击有力、连贯而且有针对性,而且不把对手干掉决不罢休,这样的剑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磨练出来:“你合格了,去那边休息吧!”
源平太向羽茂高玄鞠了一躬,放下木剑离开了。他听到脑后传来失败者的抱怨声:“这个混球,把我的手腕都要打断了!”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如果这是战场,你已经被割断脚筋、砍断一只胳膊,和你的手腕了!”羽茂高玄冷笑着对地上的失败者说:“算你走运,不是在战场上遇到他。不过恭喜你,你也合格了,以后多在长枪上花点功夫!把这家伙扶下去,空开地方,下一个!”
源平太走到一旁,找了个松软的地方坐下,他的臂膀有些酸疼,腹部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看来自己的身体因为伤和缺乏锻炼变得软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好奇——是谁花费了偌大的心力练兵呢?
河内高屋城。
大地已经被马蹄撕裂,饱满的稻穗被踩进泥土之中,插入泥土中的箭矢和长枪被鲜血灌溉之后,取代了她们。濒死的马匹在绝望的嘶鸣,伤员有的在呻吟,有的在向神佛祈祷。在战场的边缘,一些不祥的影子在晃动——这是战场周围的农民,等到天黑之后他们将穿梭于这片可怖的土地,搜索尸体,剥去衣裳和盔甲,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当然战败者一方的脱逃者也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就好像非洲草原上的秃鹫,依靠腐尸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