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周良仲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情,在下力所不能及,曾大掌柜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戴二方才被周良仲铁链勒喉,镰刀逼命,早已对其恨之入骨,只是碍着曾一本在旁边,强忍罢了,眼见得周良仲承认自己不能,立即狞笑道:“来人,将这两个倭狗砍成肉酱!”
“且慢!”曾一本喝住部下,脸色阴沉:“中村先生,你应该知道任我处置是什么意思吧?”
“自然知道!”周良仲拔出倭刀,后退了半步,摆开了架势:“我若是在这里答应了,二十余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若是我死在这里,其他的人并不知道内情,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嗯!”曾一本脸上微变,已经听懂了周良仲的言下之意,目光中露出欣赏之色来:“好一个难得的义士,这样吧,你以后就不用跟着文老三了,到我这边来吧!”
周良仲心中暗喜,脸上却装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曾一本放下手中的铁核桃,笑道:“你也要替我想想,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要么在这里杀了你灭口,要么你成我的人,你自己选吧!”
“愿意为您效力!”周良仲赶忙放下倭刀,双膝跪下。
“好,好,好!”曾一本站起身来,连声说了三个好字:“今日虽然没有料理了那董大,但却得了一个义士,也算得上不枉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周良仲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几乎要虚脱了,虽然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但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立刻让五代把所有的部下召集起来,准备好武器。我们处于危险之中吗,除了刀剑和弓矢别的都不值得信任!他告诉众人,满意的看到没有人露出惊讶和恐惧——至少我挑了一群硬汉子,他们不会因为恐惧而惊惶失措。
“我辈既然与大殿结下了主从的缘分,那么奉公便是我辈的本分!”周良仲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若是立下功勋,大殿自然也会颁下恩赏,安堵知行,便如当初本间殿下一样!”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满意的看到众人的眼睛里闪烁的火光——除了他自己,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失去了领地的武士,他们不会忘记本间氏康是如何由一介浪人恢复旧领,登上佐渡守的宝座的。既然大殿能够将本间氏康扶上来,那也能同样给我们一样的东西,尤其是在台湾他们看到了大片等待开垦的处女地之后,这更坚定了这些武士们为周可成效忠,重建家名的信念。对于这些东国武士来说,最重要的是家名的延续、领地的安堵;除此之外都可以忍耐,哪怕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在家名和领地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比如德川家康的长子松平信康因为莫须有的罪名遭到盟友织田信长怀疑,织田信长立即下令德川家康处理此事,当时德川家正面对武田家沉重的压力,若失去织田信长的支持只有死路一条。在家名的延续和长子的生命之间德川家康选择了前者,逼迫年仅二十岁的长子切腹自尽。武士的生活就是这么残酷而又现实,身为一个武士就要有为了家名舍弃一切的觉悟,个人的好恶与亲情早已被抛之脑后。
“殿下,请您下令吧!”一名久知家的武士沉声道:“为了大殿的命令,哪怕是必死,我们也会去做的!”
“很好!”周良仲点了点头:“大殿命令我们在这里忍耐,等待机会。接下来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许离开这个院子,都明白了吗?”
“明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十天过去了,东山岛上依旧是老样子,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周良仲能够感觉到弓弦越来越紧,无论是曾一本还是董大都在等待某个机会,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下一个赶圩日的来临,等待小七带来新的命令。
周良仲在圩市并没有找到小七本人,据代替小七来的一名手下说首领已经回中左所了,这让他又是失望又是兴奋,失望的是没有得到新的命令,而兴奋的是小七返回意味着已经完成了对东山岛周围海况的勘察,大殿的舰队应该就要到了。
“首领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叮嘱的?”
“有!”那汉子压低声音道:“说让你想办法跟在曾一本身边,他对大掌柜有很大用处!”
“嗯,明白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再就是让你诸事小心,其他就没有了!”
“嗯!”周良仲点了点头,他虽然还不知道周可成的全盘计划,但显然对方并不只是想要消灭曾一本便做罢,而是有更深远的谋划,所以才让自己靠拢过去做一枚暗子,想到这里他心中暗喜,低声道:“你回去禀告大殿,我眼下已经混进曾一本的手下中去了,正静待大殿的号令!”
中左所。
“舰队司令上船!”随着一阵高亢的号角声,一连串叫喊声响了起来,刚开始叫声还微弱和沉闷,从长须鲸号船尾方向的主甲板远远传来,随后便越来越响亮而又清晰,飘近了后甲板,又沿着跳板漂到了船首桅下的小平台上。在船首楼的右舷一侧,吴伯仁和徐渭站在一门发射霰弹的大口径短炮旁,看着正在缓慢靠上长须鲸号侧舷的小船,周可成正在一堆部下的簇拥下,准备登上他的新旗舰。
“真是威风呀!”吴伯仁艳羡不已的看着在右侧船舷旁列队的卫士们,他们戴着飞碟状帽檐的圆铁盔,身着镶嵌着铁鳞片的皮甲,腰间挂着倭刀,一半人手拄着长矛,一半人手持鸟铳,排列整齐,他们的武器和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