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贞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无意间已经道破了真相,他冷笑了一声:“幕友又如何?这等人最是唯利是图,谁给的钱多就替谁说话,知府大人哪有那周可成大方?照我看他定然是周可成的细作无疑!”
吴可卿却不着恼,笑了笑道:“吴老爷,你情急之下胡乱说话,我也不与你计较,不过今日团防局里正在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你若是想好好商量,那就坐下来商量,若是要发疯耍呆,那就先出去,等我们商量完了,再进来不迟!”
吴世贞愤怒的扫过室内众人,发现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他权衡了一下利弊,一屁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声不吭。
吴可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对众缙绅道:“列位,大概的情况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周大掌柜的意思很明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他不可能把所有的船整日放在中左所,却放着自己的买卖不做。与其这样不如先发制人,将曾一本一举剿灭,这样一来以可以护卫乡里,二来也可以扬我泉港声威,让其他贼人望而却步!”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半响之后那个马老爷慢吞吞的答道:“先发制人是好!可是周大掌柜的船队能赢吗?会不会惹恼了曾一本,反而惹来祸患呢?”
“列位请放心,周大掌柜已经在贼人营中布下了内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既然如此,那他自己动手也就是了,何必还和我们说?”那马老爷问道。
“因为他要五万两的出马钱!”林希元终于又开口了。
“什么?五万两?”那马老爷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凭什么?这不是明抢吗?”触动了缙绅们的切身利益,众人一下子都跳起来了。
“列位!”林希元抬高了嗓门:“周可成也有他的道理,按照事先的约定,他只有义务在中左所留下一条三层甲板大船,四条双桅快船,八条单桅快船。可是眼下他集中在中左所的船只已经超过了上述数字的三倍,更不要说主动出征东山,这些都是超出协议以外的,所以他要价钱也有他的道理!”
“约定之外没错,可我们也没有要求他派这么多船来,这是他自己派来的,凭啥要我们出钱?”马老爷抱怨道:“告诉他银子多一钱也没有,他要是不愿意可以把船调走!”
“马老爷,话不能这么说呀!”吴可卿笑道:“确实是约定之外不假,但是约定也没法把所有的事情都包括进去,毕竟谁也不是神仙,知道突然跳出个曾一本,有一万人,上百条船。如果浙江那边的倭贼也南下,两边一夹击,泉港岂不是化为糜粉?周可成拿了你的银子不假,可银子再贵也比不上自己的命要紧,他为了银子愿意和曾一本打,可要是徐海、汪直、叶明、何亚八他们都来了,有十几万人,上千条船,你觉得他还会打吗?别忘了这里是列位的乡土,情况不妙他周可成可以上船跑路,你们往哪里跑?”
听了吴可卿这番话,众人顿时哑然。吴可卿方才指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周可成会保卫泉港,但当进攻一方的实力超出太多,保卫泉港不过是送死的情况出现时,周可成的忠诚就不那么值得信任了。开船跑路,甚至倒戈相向也不是不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损失最大的还不是这些缙绅老爷们?
“那吴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就听凭那厮狮子大开口啦?”马老爷沉吟了一会问道:“现在是五万两,若是接下来他再要十万两,二十万两,我们也给他?”
“马老爷放心,那周可成也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吴可卿说到这里,从一旁的几案上拿起几张纸来,一一递给屋内的缙绅们,笑道:“这是周可成的请款书,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请款书?”马老爷疑惑的接过一张纸,上面的语句十分浅显易懂,大意是曾一本的存在已经成为了泉港的威胁,所以他打算主动出击,将其消灭。后面便列举了出动的兵力、船只,以及所需要的军粮、药材、铁、铅、硫磺、硝石、木炭、布匹等军需物资,工匠与士兵的薪酬,分门别类写的十分清楚,然后扣去已经得到了的款项,不足之数大概就是就是这个数了,他粗粗看了看,觉得并无什么纰漏,便将这请款书放回凭几上,暗想这周可成倒也不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
“不过是一张纸片便想要骗走五万两银子,当真是笑话!”吴世贞冷笑道:“那周可成以为我们是傻子吗?谁知道他拿了银子去是塞进自己荷包还是做这些用了?吴先生,你明明是知府老爷的幕友,怎得总是站在周可成一边说话?”他这番话倒是说出了屋内有些人的心声,顿时有人应和了起来。
吴可卿也不着恼,他笑了笑:“吴老爷,周可成能一下子拿出几十条铳炮齐全的大小战船来,您能拿的出来吗?他灭了曾一本,我家东翁便是调度运筹之功;曾一本打到泉港来,我家东翁便是守土无方,轻则去职,重则下狱论罪,这样的人,我不替他说话才是对不起我家东翁呢!至于是塞自己口袋还是真的买清单上的东西,这个并不难查证。”
“你说怎么查证。”
“很简单,我们不用给他银子便是了!”吴可卿笑了笑:“我们挑两个可信之人,让周可成自去采购所需的军资,然后开出凭条来,让商人拿着凭条到我们的人那儿领银子,这样一来银子根本不经他的手,自然不用担心他在中间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