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味道不对!”阿克敦低声道,这个女真人是个天生的骑手,他那两条罗圈腿仿佛生下来就是用来骑马的,从刚进村他的眼睛就四处扫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村里的人不在这里,就肯定在其他某个地方,拉满弓等着我们。”
刘沿水看了阿克敦一眼,在战场上谁也不会喜欢和一个蠢货搭档,阿克敦径直说了下去:“放一把火,把村子烧了吧!”
“为什么要烧村子?”
“你打猎的时候难道不要把猎物从林子里赶出来吗?”阿克敦诧异的看了看刘沿水:“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刘沿水没有说话,他走到一间屋子前,低矮的房门仿佛黑洞,他不得不弯下腰才能钻进去,屋内是夯实的泥土,没有任何家具,唯有一个炉子,他伸手进去,炉灰微温。
“应该还没有走远!”刘沿水几乎是爬出门来,他拍了拍手:“阿克敦,你有马,追上去看看!”
“那这些房子呢?”阿克敦跳上马,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那些房子。
“留下来,可以让后队的兄弟们有个地方躺着,至少有个挡雨的房顶!”
阿克敦嘟囔了两声,就带着骑手们冲了出去,刘沿水让士兵们围着水井坐下,补充自己的水囊。夕阳的光透过枫叶照了下来,把每个人的脸上都照得通红。我不喜欢这棵树,还有这太阳,以及这里的一切!他下意识的束紧了一下腰间的皮带。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刘沿水从地上跳了起来,下一秒钟他已经拔出佩刀:“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长矛手在前,铳手点着火绳,准备装弹射击!”
一阵马蹄声传来,出现在村口的却是己方的骑手:“什么?发现尸体了?就在不远处的河里?”
夕阳下的河流宛如一条暗红色的缎带,岸边的浅滩芦苇丛生。刘沿水看到一条水蛇快速的游过河面,身后激起涟漪,在头顶上,一只鹰正在慵懒的盘旋滑翔。
“就在这里,还有那里,那里,芦苇丛里可能更多!”阿克敦站在河滩旁,用马鞭四处指点,一具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四肢扭曲,皮肤浮肿,他的衣服被一根伸出水中的树枝挂住了,几只乌鸦正在上面昂首阔步,全然无视十多米外的人,在上游七八米处,另外一具尸体伏在芦苇丛中,只露出上半身,一支箭矢插在背心,与旁边的芦苇一齐随风摇动。
“是你干的?”刘沿水问道。
“我的老天爷,你是个瞎子吗?”阿克敦骂道:“尸体都成这样子了,至少已经死了快半天了!”
“把那个尸体上面的箭拔给我!”刘沿水下令道,阿克敦不情愿的向手下使了个眼色,片刻之后箭矢被拔了过来,刘沿水从阿克敦的箭囊里取了一支箭来,比较了一下:“这箭比你用的要长得多,我见过氏康殿下射的箭,和这个有点像,应该是本地倭人射死的!”他看了看四周,厉声下令道:“想办法抓个活口来!”
夕阳西垂,树木洒下尝尝的黑影。突然啪啦一声响,吓得又三郎立刻伸手去摸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的刀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仔细看了看,才确认方才那是被风吹下的松果落地的声音。他小心翼翼的把头伸出芦苇丛,向四周看了看。相比起芦苇丛,开阔的河岸让他十分不安。
又三郎是久知家的一个足轻头,也就是说他的身份已经很接近武士但又还不是武士,在日本战国时代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残酷的战争迫使人们把每一粒粮食、每一分可以压榨的人力都投入了战争之中,一些强壮和富有野心的农民也渴望通过战争爬上通往武士阶层的阶梯。又三郎也是其中之一,但与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近畿、尾浓平原不同的是,在贫瘠的佐渡他很难从自己的身份里得到啥经济上的好处,也就是可以减免一点劳役和年贡,薪饷那是绝对没有的,最多也就是可以在打胜仗的时候在敌人的领地烧杀抢掠一番。但说实话这种机会不是太多——因为在佐渡的国人众中久知家的实力是倒数的。正如往常一样,这次久知家又打输了,强大的羽茂家在派出三百人抢割久知家即将成熟的谷物,久知家出兵抵抗,结果被打的大败。强者吞噬弱者变得更强,而弱者变得越发衰弱,最后被强者吞并,这样的事情在佐渡岛上,不,在整个日本每天都在发生。
当然,对于此时的又三郎来说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考虑这些哲学上的问题,他现在脑海中唯一想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最稳妥的办法是在芦苇丛里躲到天黑,然后再逃到山里去,但问题是这又会增添自己掉进沟里摔破脑袋的危险,这让他左右为难。
终于,又三郎决定冒一次险,他首先在自己心里念了几遍“南无阿弥佗佛!”,然后飞快的冲出芦苇丛,冲过河滩多石的草地,向不远处的山脚冲去,只要进了山里,自己就安全了。
“站住!”
身后传来叫喊声,又三郎回过头,只见两个骑马的汉子朝自己冲过来,虽然他听不太懂对方叫喊着什么,但显然对自己不怀好意。又三郎竭力向不远处的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冲去,他很清楚骑手是不会冒着被灌木上的尖刺弄伤宝贵的战马的危险来捉拿自己的,至于其他的,他已经顾不得了。
转眼之间,灌木丛已在眼前,他的后脑勺几乎能感觉到战马的呼吸。又三郎撩起上衣,蒙住自己的脸,一头扎进灌木丛,他立即感觉到浑身刺痛,不过这种疼痛是如此的甘美,以至于又三郎感觉到一阵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