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社?”差役头目几乎是呻吟出这个名字了,在堺镇混得哪有不知道这座园舍是属于和议会的,只有那几位大佬最看重的客人才有资格住进去。莫说当街杀了几个海贼,就算是杀了几个平民,对于这为能住进樱社的兰芳社的掌柜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哪里敢上前阻拦,下意识的让开路来。
“兰芳社!”看着地上横陈的尸体,彦次郎禁不住握紧了拳头,看来这伙人来头不小呀!
樱社。
“周先生,这是我们天王寺屋送来的礼物,请您笑纳!”一名三十出头的日本商人恭谨的向周可成躬身行礼,双手呈上礼单。
“让您破费了!”周可成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礼单,随手交给一旁的随从,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回赠的,不过将来我们兰芳社的船以后应该会经常来堺镇的。明国有一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哪怕我们这一次生意没做成,以后肯定有合作的机会的!”
“买卖不成仁义在!周先生这句话说得好!”日本商人抬起头来,一旁看上去颇为寻常的脸上满是笑容:“不过我们天王寺屋的生意虽然不敢说比纳屋更强,但至少不亚于纳屋,我们让今井先生为先只不过是正好这个月他轮到了罢了!”
“嗯!”周可成笑道:“我虽然是第一次来堺镇,但是从旁人的口中也听说过天王寺屋的大名,我这次船上运来的基本是明国的货物,将在两天后在这里举行一次展销,若是津田先生您有兴趣的话,可以也来看看!”
“好,好!在下一定来!”日本商人闻言大喜,由于朱纨严查海禁的关系,堺镇已经有快一年时间没有输入明国商品了,若是能够搞定这位能提供明国货物的周先生,那可是天上下金雨了。他正想着说些什么来讨好对方,却听到外间传来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什么事?”周可成问道。
“掌柜的,事情办成了!”从门外进来一个黑黢黢的汉子,躬身向周可成行礼。日本商人见状,赶忙站起身来:“既然周先生您有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也好!”周可成也不挽留:“那我们就两天后见了!”
看着访客的背影在院门后消失,周可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怎么样?那些海贼你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属下将其在码头边,说明这些人乃是淡路岛的海贼,说要将其发卖,便有差役前来阻拦。”
“那你怎么处置的?”
“便依照掌柜的事先安排的,将其全部当街处死,然后唱出咱们兰芳社的字号来!”
“嗯,那些差役如何反应?”
“那些差役都是胆小鬼,听说我们住在樱社就放我们走了!”
“嗯!”周可成点了点头:“那四周围观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懂倭语,不过看他们神色,应该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嗯,做的不错!”周可成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这一趟辛苦了,先都下去休息吧!”
九指咬了咬牙,却没有退下,反而低声问道:“掌柜的,我有个问题想要问请教一下?”
“问题?什么问题?”
“您若是要杀这群海贼,也就是举手之劳,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呵呵!”
也许是因为刚刚接见了赫赫有名的天王寺屋豪商的 缘故,周可成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他笑着点了点面前的坐垫,示意部下坐下:“九指,这是个好问题,很多时候最重要的不是找到答案,而是提对问题。我问你,我们是什么?”
“我们?”
“对,我们的身份!”
九指没有立刻回答,他眉头紧皱,显然这个男人更习惯于挥舞双手而非动脑子,良久之后他方才答道:“商人,应该是商人!”
“没错,我们是商人!但我们不是那种行走于街头巷尾,卖些针头线脑小商贩;也不是那种在城镇开办商铺,讲究和气生财的财东。我们一手拿着刀剑,一手拿着罗盘,行走四方,足迹遍布天下的商人,我们既要做生意,又要当农夫、渔民、工匠、矿工,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得打仗,什么都得靠我们自己,就和双屿岛上那些弗朗基人差不多。”
“对,对,掌柜的您形容的太贴切了!”九指兴奋的喊道:“就是这样的,不过这也能算商人吗?”
“当然算,毕竟归根结底我们还是为了挣钱嘛!”周可成笑道:“九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堺镇?”
“应该是朱纨禁海的缘故!”
“不错,但不全是!倭国与我国贸易的历史很久远,早在宋代时,他们就通过海上与我国贸易了,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条是陆奥平泉藤原氏与北宋的贸易;另外一条则是平家从博多、福原等地的日宋贸易;宋亡后,由于元朝出兵讨伐倭国,所以两边贸易断绝近百年,直到本朝洪武皇帝驱逐元寇,建立大明之后,两边才重开贸易!先是室町幕府的朱印船,然后是大内氏的,这些贸易虽然都获利丰厚,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并非一般人就能插足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九指在跟随周可成之前不过是个渔夫,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听得有些晕头转向,幸好这几年来在双屿、台湾、月港、朝鲜等地奔走,见识广博了不少,稍一思忖便明白了几分:“您的意思是朱纨把水搅混了,咱们才能插手进去?”
“不错,不过朱纨只是把明国那边的水搅混了,过去做这个买卖的要么收手不干了,要么已经在双屿、鸟仔溪那里葬身鱼腹,否则咱们也没这么容易插手进去;但倭国这边有多少人还指着这贸易吃饭的?咱们这一脚插进来,你说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