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今井宗久默然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周先生,您这个比方还真是有趣,不过若是按你这么说,岂不是一切都是虚幻?武士、商人还有僧侣的力量都是骗人的把戏?”
“不,您误解了我的意思!”周可成微笑道:“力量存在于百姓的心中,他们相信什么是力量,什么就是力量。影子虽然虚幻,但也能杀人。武士的刀剑虽然锋利,但无法杀尽所有人;你手中的金钱虽然多,但也无法收买天下人;僧侣的布道虽然精妙,但对不信的人却一文不值。哪怕是一个侏儒,也能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哈哈!”今井宗久笑了起来,他轻轻的拍了两下手掌,和室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不得不承认您的比方很有意思,无论我是否赞同您的说法,但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人。希望您接下来在堺镇的日子过得愉快!”
“多谢今井先生今晚的款待!”周可成也微微鞠了一躬。
“贤弟,你今天晚上干嘛要和这个今井说这些东西呀!”当周可成与许梓走出纳屋的大门时,许梓低声抱怨道:“这个今井非常不简单的,背后有——”
“是个大武器商,有本愿寺,大名、附近的土豪、商人,可能还有公卿,我猜的对不对?”周可成打断了许梓的话头,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许梓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以前来过堺镇?”
“我没来过堺镇!但是他的买卖做的这么大,还是火药、铁炮这么敏感的买卖,偏生一没有强大的武力,二没有依附于某个大势力,那若是没有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的本事,早就让人弄死了,还能活到今天?”周可成冷笑了一声:“但我估计他的发展也差不多也到极限了,要是在大明像他这样的商人一百条命也没了。无非是倭国近畿这一带还处于战乱之中,还存在多个势力的夹缝让他钻,一旦有豪杰崛起,一统天下,就是这堺镇的死期了!”
“嗯,贤弟所言甚是!”许梓想了想,点了点头:“若是在大明,像今井宗久这样的人物的确是活不下去的。不过像这样的道理他未必不懂吧!”
“他那么聪明的人懂自然是懂的,无非是从龙罢了,先分散投资,广结善缘,看中一个英雄豪杰,再在他身上大笔的投资,以后当他的官商,这条路四爷你应该也不会陌生!”周可成笑了笑,脸上不无讥讽之意:“若是在大明,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可在倭国,却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还有一条路?什么路?”
“既然在乱世才能有夹缝,那就让乱世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周可成笑了笑:“把我方才说的那条路反其道而行之,先分散投资,广结善缘,谁最强就联合其他弱的打他,始终保持列国纷争的状态,自己却垄断海上贸易从中牟利!”
“这个——”听了周可成这番话,许梓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一层汗珠来:“这,这有点太离谱了吧?”
“离谱,若是在大明肯定是不成的,在日本倒也不难!”
“为何这么说?”
“水土不同,大明虽然疆域辽阔,但腹心之地也不过南北直隶、河南、浙江数个行省,若有一豪杰据有腹心之地,其余各省也只有次第俯首称臣的份。但倭国就不同了,彼国土岛屿众多,支离破碎,各国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割据一方易,一统天下难。而且国家四面临海,河流众多,水运才是国家命脉所在。”说到这里,周可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说白了,这里才是我们商贾之徒的用武之地呀!”
“你船上都是什么?”税吏跳上前甲板,粗声大气的问道。
“大人,您看,章鱼、贝类、还有鳗鱼!”彦次郎笑嘻嘻的打开后舱的挡板,露出里面的渔获来给税吏看:“都是最新鲜的,带来给堺镇的老爷们吃的!”
“哼!听你的口音是淡路那边的呀,怎么跑到堺镇来!”税吏看了看后舱里的渔获,突然问道。
“啊呀,您的耳力真厉害,没错,小人的父亲就是淡路国的!”彦次郎急中生智,赶忙解释道:“因为那边老是打仗,实在是受不了了才迁到和泉国这边来的,打来的渔获卖给堺镇的老爷们,可以卖好几倍的价钱,日子过得比在老家强多了!堺镇可真是个好地方呀!”
彦次郎的解释起到了效果,税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堺镇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你必须要缴纳税钱,如果你现在没有税钱的话!”
“大人,这是给您的,最新鲜的海鳗,放点切好的大蒜和姜煮成汤,最是美味不过了!”彦次郎从竹篓里抓出两条鳗鱼来,熟练的用竹条穿过腮捆扎好了塞到税吏手上:“您看我要卖了鱼虾才有现钱,可不可以——”
那税吏看了看手中的活蹦乱跳的海鳗,又看了看向自己赔笑的彦次郎,很快做出了决定:“也罢,看你是个老实人,这样吧你就沿着这条河一直划下去,就在第一座桥下面卖你的海产吧!不过你记住,卖掉了海产以后必须缴税,不然被抓到了可是要吃鞭子的!”
“是,是,多谢大人!”彦次郎赶忙躬身拜谢,那税吏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海鳗回到自己的船上。彦次郎按照对方的叮嘱,顺着小河划了下去,直到第一座桥旁靠岸卖起鱼虾来,他的渔获本就比其他人的新鲜,又想着早点卖完了好去执行野口孙七郎的命令,所以价钱都只有旁人的六七成,所以往来的行人都向他购买,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便将舱里的渔获卖光了,交完了税之后粗粗数了下还有七八百文,放在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摸起来极为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