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周可成这番话,陈四五神色变幻,对未知世界的希冀和恐惧在他的心中做着激烈的斗争,但周可成的最后那句话触动了他心中最敏感的那部分——他宁可死在海上也不想去过那种在地里累死累活也只能混个半饱的日子。
“你说得对,只是这是条大船,不是就咱们这几个人就可以的,其他人未必肯去!再说我们这些人都只跑过近海,没人对去东番的针路熟呀!”
“这些我都有办法!”周可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去东番的针路我熟的很,至于其他人,只要你们几个听我的,我自有办法!”
陈四五看了看周可成,突然笑了起来:“也罢,我就知道你法子多,兄弟你放心,就算天底下人都不信你,我也信你!”
火舌轻轻跳动,灼烧着铁架子上的贻贝和生蚝,随着一声轻微的脆响,铁架上的贝壳一一张开了,散发出让人垂涎的香气。小七咽了一口唾沫,用筷子夹起一只正准备吃,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碎石的滚动声,赶忙站起身来喝道:“谁!”
“我,还有你叔!”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七赶忙放下贝壳,高声喊道:“是师傅吗?您来的正好,刚刚烤熟的生蚝,肥的很!”
“哦?我的运气还不错嘛!”周可成笑嘻嘻的接过小七递过来的筷子,在铁架子上夹了一个,三口两口就吃了下去,鲜美立刻占据了他的整个口腔。
“嗯,味道不错,就是缺了蒜泥和酱油,再放点芝麻油就绝了!”周可成将吃剩的壳丢下,一边咀嚼一边嘟囔道。
“呵呵,岛上东西少!师傅您再来一个!”小七又夹起一个生蚝递了过去,周可成摇了摇头:“不吃了,小七,你快吹海螺,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我有要紧事要说!”
小七应了一声,立刻吹起来海螺,水手们聚集了起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的首领。
“都拿上来吧!”周可成向陈四五点了点头,陈四五将一只小木箱放到众人当中,打开箱盖子,里面是零散银子、银洋,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煞是惹人眼。看到这些银子,人群耸动起来。
“这些是我们这两个月赚到的!”周可成的目光扫过众人,在不少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贪婪——很好,他接下来的事业需要的是狼而不是驴子。
“在招募人的时候,我曾经向你们每个人提过:在我这里没有薪俸,但共同分担收益和危险——我们在同一条船上,共享一块甲板和一块船帆、一起生、一起死,在海上我们能够倚靠的只有彼此,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条船的主人。现在,我要履行诺言!发放红利。这条船一共分为二十股。这条船是我、陈四五、小七、吴诚四个人的钱建造的,所以我们四个人每个人有四股,加起来就是十六股,有三股是大伙的,还有一股是公中股。”说到这里,周可成稍微停顿了一下:“你们觉得公道吗?”
众人顿时哗然,其实周可成这种利益分配方式在大航海时代的欧洲海船很常见,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很简单——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证船东的利益,毕竟航海是一个充满危险的事业,假如不允许船员分享冒险的红利,那也别想船员在关键时候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保护船和货物。汉萨同盟一位着名法官曾经在一个船东与船员的纠纷案件上做出以下判决:“航海是船东和水手合股的冒险事业,所不同的是船东是用钱,而船员是用生命,因此双方都有股东的权利。”但这种分配方式在明代的中国却是闻所未闻的,也许船长大副等高级船员可以通过夹带货物等手段分享一部分好处,普通船员却几乎是一无所得,绝大多数人当初听到周可成说的这些话也没当真,东家画大饼到头来不算数的实在是太多了,毕竟明代中后期浙江、福建等地人口早已过剩,哪怕只是为了两餐饱饭、冬夏两衣出卖劳动力的无地农民也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肯给饭吃,周可成当时就不用担心招不到人,根本无需开出这么好的条件来。
“既然没人反对,那想必就是觉得还公道啦!”周可成点了点头,便首先公布了近两个月来的纯收入,扣除船只的维修折旧之后有多少可以用来发放红利,平摊在每股头上有多少银子。然后根据每个人在船上的职务、执勤时间分配红利。最后摊下来即便是普通船员算下来也得到了一两多白银。这个意外的收入让每个人都兴奋不已,有好几个人已经是泪流满面——依照当时的惯例,最好心的东家也不过是到了年底给干了许多年的老员工发个红包、做身新衣服让其回家过年,像这样刚刚干了不到两个月就发银子的想都不敢想的。几个聪明点的却觉得气氛有点不对,领了银子也没像其他人那样磕头谢恩,而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周可成他们几个。
“发了银子,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大伙。前几天有海贼袭击了余杭泗门的谢阁老家宅邸,死了许多人,还烧了不少房子,朝廷震怒。官府已经下了严令,闽浙两省沿海各地要设立保甲,拥有两根桅杆以上船的人必须上交官府,不然便以通贼论处!”说到这里周可成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环视众人,满意的发现了众人眼中的惊惶:“列位应该也清楚,我们四人的身家都在这条船上了,若是让官府收了去,只怕转眼就得饿死街头。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我们打算去海外避一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列位都是自家兄弟,愿意和我们去的,欢迎,挣了银子还是照着今日一般;不愿意去的,反正也领了银子,大伙儿兄弟一场,好聚好散,他日江湖上若有再见之日,还是自家兄弟!”说到这里,周可成向众人做了个团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