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有人靠近,梁风乐睁开眼睛向旁边瞥了一眼,发现独孤水月的意图后,轻声道:“别动他。”
独孤水月惊了一惊,一片好心,没成想人家不领情,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尴尬的停在半空里,半晌后,他讪讪的点点头,坐了回去。
“孙婆母...”
倏地,夜凌天呢喃了一声孙婆母,似乎是做梦了,梁风乐却是听得心底一震,全身的神经在那一刻都蹦得紧紧的,不过好在夜凌天没再说别的什么。
抬头看了眼只有一轮圆月的夜空,一时间,梁风乐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了,她以为自己只会永远跟在师父身后做她的乖徒儿,虽然也曾憧憬过有朝一日离开三梁风乐重天,离开惊瑶,但目前这般离奇的境遇却是她从未想过的,和一个投胎转世的魔王之子踏上未知的前路,既要防着他想起前尘,又要警惕来自六界对阳珠有任何不轨之心的人。
任重道远这四个字真是好沉重。
师父,大师兄,我真的好想你们呐。
翌日清晨。
因了李芒逸的盛情邀请,梁风乐便不能带夜凌天御气风行,只好和他们一起骑马,独孤水月本来为梁风乐和夜凌天各准备了一匹马,奈何夜凌天不会骑,当他问夜凌天要不要和自己一起的时候,夜凌天却一脸呆萌的对着梁风乐。
梁风乐也不应他,直接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后,对着夜凌天伸出了自己的手。
“驾!”
梁风乐大喝一声,马儿迎着风当即便像离弦的箭般奔了出去,惯性使得夜凌天向后扬了扬,吓得他立马抱住了梁风乐的腰,却在掠过独孤水月的时候不忘嘚瑟,“我们先走啦。”
李芒逸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对独孤水月说道:“嘿,哥,我觉着吧,他们可不像两姐弟。”
“要你多嘴!”
一行人骑马狂奔了四个时辰,终于在日暮西斜的当口到达了陵江镇。
像一座荒城。
一片死寂。
除了他们这一行人,所见之处皆无活物,连只老鼠都找不到。
鳞次栉比的建筑,街上摆放各种物什的小摊,很难想象,这里在半个月前还是个欣欣向荣的村镇,如今却只剩下了个让人倍觉荒凉的空壳子。
“唉...我说哥,就这么一座空城,你打算怎么查呐?”李芒逸担忧的看向独孤水月,先替他叹了一口气。
梁风乐坐在马背上凝神感受了一下周围,这里的气息和梨花村被烧的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若是妖族之前因为找不到夜凌天才毁了村子,那为何在距离梨花村这么远的地方也会出现这样的境况?难道是因为妖族接到错误的信息以为夜凌天被带到了这里?那人呢?镇子上那么多人都去哪了?就算被妖族杀了吃了,那也该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才对,为何她却感受不到一丝血腥的味道?到底是谁做了这一切,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独孤水月没理会李芒逸,却把视线瞥向了一旁的梁风乐,见她眉头微蹙,朗声道:“叶姑娘,你放心,在下定会尽快查明真相,帮姑娘找回令尊的好友。”
听闻此话,梁风乐转过脸,波澜不惊的眸子对上了独孤水月自信且好的的眼神,然后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为了安全起见,独孤水月嘱咐了几个信在当地的县衙大堂内归置了一块可以供几人休憩的地方,然后抓紧时间和剩下的人在附近的地方翻找了几遍后,仍是一无所获。
入夜。
“咱们人少,最好都聚在一处,这大堂虽然简陋了些,好在能遮风避雨,只是,委屈你了,叶姑娘。”
“没事。”多么简短的两个字。
从昨晚到今晚,他那么努力的套近乎,梁风乐却统共只和他说了三句话,共八个字。
见自家兄弟又碰了壁,李芒逸感觉自己憋笑都要憋出内伤来了,从小到大,独孤水月沈大公子在女人那里碰到的壁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天多。
“我去找找夜凌天。”梁风乐站了起来,夜凌天已经不在她的眼皮底下一刻钟了,初时她问他去干什么,夜凌天臊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个所以然来,梁风乐为了安全提出要和他一起去,最后夜凌天被逼得没办法,只好道了句:“我水喝多了。”
瞬间,梁风乐便明白了,不再坚持。
独孤水月正在喝水,听到夜凌天这一句甚是没有定力的将一口水喷了出来。
“噗!”
夜凌天恶狠狠的看向独孤水月,顿时又羞又恼,没想到转身好看走的时候,独孤水月在身后故意逗他:“哎,小兄弟,这镇子有些古怪,你可千万不要走太远啊,要是你是在怕的话,不如我叫个侍卫陪你一起去吧?”
“你叫谁小兄弟呢你?”原本夜凌天正是如此打算,现在叫独孤水月这么一说,为了堂堂七尺男儿的面子他也得硬着头皮自己去了,不就是外面黑了点么,不就是没人么,想当初他一个人半夜三更在浮竹江里捕鱼的时候又怕过谁?
于是夜凌天从侍卫的手里接过一盏灯后,壮着胆子淡出了梁风乐的视线。
过了一刻钟。
“怎么还不回来?我出去看看。”梁风乐有些着急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必须时时刻刻将夜凌天看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决不能让他被别的人带走。
“哎哎哎,姐姐,我跟你一起去。”见梁风乐要走,李芒逸也一咕噜从篝火旁站了起来。
梁风乐听到姐姐这个称呼的时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芒逸是在叫她,她看了一眼李芒逸略显女气的俊秀面庞,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出去。
一出县衙的大门,梁风乐立马感觉到不对劲,这里会灵术仙法的只有她一人,可是现在她却感应到附近有另一股灵力,虽然那股力量和她的相比之下显得微不足道,但要是对付夜凌天却是容易的很。
究竟是什么人?
放眼看去,四处漆黑一片,哪里还有夜凌天的影子,顾不得许多,梁风乐闭上眼睛,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魂眼一寸一寸的蔓延开来,整个镇子的情景渐渐清晰的浮现在梁风乐的心里。
后脚跟来的李芒逸刚好看见梁风乐双目紧闭,不知在做什么,奇怪!她不是要去找夜凌天么?
李芒逸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打算吓吓梁风乐,没想到梁风乐却在她的手刚要落到她肩膀的刹那忽地睁开眼,道了句:“他在城外的树上。”然后几步跃上房顶,风一般消失在众人眼前,而原本打算吓人的李芒逸反被梁风乐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李芒逸这才冲衙门大厅里嚷道:“嘿!哥,漂亮姐姐去城外的那棵歪脖子树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
独孤水月一直都在留意外面的情况,奈何因为地势原因,自打梁风乐出了衙门,他便看不见了,原本梁风乐从篝火旁站起来的时候沈他就想陪她出去找夜凌天的,奈何这个冷傲的女子一点邀他一起的意思都没有,索性他便也赌气没跟上去。
就这样熬了好一会,听见李芒逸的呼声后,独孤水月再也绷不住了,拿起自己的佩剑几步跃出衙门。
“人呢?往哪去了?”
瞧见自家大哥一脸焦急的模样,李芒逸不由的在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看这样子独孤水月是真上心了。
“喏,那边。”李芒逸指了指梁风乐消失的方向,转头一看,独孤水月已经跑出一里地了。
“哎,哥,你等等我!”李芒逸跟了上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对着守在衙门附近的一众侍卫教训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保护大公子!”
事出突然,这一众沈家信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消失在眼前,为首的侍卫长刚要发布命令跟上去的时候,便被二公子训了。
“呜...呜呜...呜”
此刻,夜凌天正被吊在城外的歪脖子树上,嘴里不知被人塞了一团什么东西,假如仔细去听的话,就会发现刚才那些呜呜的声音其实是夜凌天在说你丫放我下来。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也不知梁风乐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都怪那个独孤水月,真是个乌鸦嘴!
本来他一个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就害怕,衙门口站了那么多人,他总不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撒尿吧,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另一个拐角处,再不敢去瞧黑漆漆的周围,速战速决后,扎好裤带刚要去提灯笼,眼前赫然冒出了一张惨白的脸,五官扭曲着,眼球爆出,嘴角沾血。
当即,夜凌天连惊呼的气息都没了,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绑住吊在树下了,嘴还被堵着,左顾右看后夜凌天发现抓自己的鬼不见了,倒是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直在嘤嘤的哭,啜泣的声音在灰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夜凌天不由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镇子前的那棵歪脖子树,那他还没死咯?难不成下面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刚才抓他的鬼?
突然,正哭着的小鬼仰起一张逃荒难民似的脸看着夜凌天问道:“你有吃的么?”
冷不防,夜凌天又被吓了一跳,他该说有呢还是没有呢?不过,这都不重要,他现在还被堵着嘴能回答她才怪了!不过,他可以点头的嘛。
见夜凌天点了点头,小姑娘立马笑了起来,继续道:“你想我放你下来吗?”
忙不迭的,夜凌天使劲晃动了两下的自己的身子,表示自己很不喜欢被人绑着吊在树上的感觉。
“那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能分给我一点儿吃的东西吗?”
这次夜凌天晃的更厉害了。
原来小丫头片子是想要东西吃,那刚才她还装鬼吓他!哼!等你把小爷我放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夜凌天心里想的挺美,还计划着如何收拾别人,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人那么小一姑娘,是如何把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绑着吊到树上去的。
得到保证的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欢天喜地的刚要跑过去给夜凌天解开绳子,就听见背后一阵凌厉的风刮了过来,凭着直觉她瞬时矮清新子,向前翻了几个前滚翻,双手撑在地上,念了个诀准备遁去的时候,却被梁风乐从后面抓住了脖颈,狠狠地将她扯了回来,然后悄悄在她身上施了个禁灵术,这样一来,小姑娘就不能用灵术了,做完这些梁风乐方才解开绳子将夜凌天慢慢地放了下来。
甩清新上的绳子,夜凌天一把扔掉嘴里的布条,恶狠狠的去瞪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
“说!你是哪家的孩子?居然还扮成小鬼吓我!为什么要绑我?不说我今天就把你也吊在这树上,用鞭子抽你!快说!”
那小姑娘饱满的杏眼里包了一包泪,就这么忍着,直直的看着夜凌天,不哭也不说话,小脸上脏兮兮的,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瞧见小姑娘这样,吓唬人的夜凌天反倒先受不了了,软下心来,弯下腰平视着小丫头,柔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家在哪?你爹娘呢?”
此时独孤水月一等人也赶了过来,看见两人无事后,松了一口气,才看见旁边还站着个女孩儿。
终于,小姑娘在听到夜凌天那句你爹娘呢后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哎哎,你别哭啊,是你欺负我,你怎么还反倒哭上了?”夜凌天最见不得女孩子哭,手忙脚乱的上去给她擦眼泪。
“我...我娘..娘她死了...爹爹不要我了,他要...要娶个坏女人...给我...给我当娘...呜呜呜”说完,小姑娘哭的更伤心了。
“那...那你一个人跑出来你爹都不来找你吗?”一直站在一旁的李芒逸插嘴问了一句。
“爹爹...爹爹他巴不得...巴不得我永远...永远不回去才好呢...”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独孤水月蹲下来帮他顺了顺后背。
梁风乐一直在一旁未曾开口,她仔细的观察了许久,看这小姑娘的装束应该是个异族人,头发编成了两股辫子一左一右垂在身前,额前戴了缀着三个大小不一的月亮形的额环,脖子上手上脚跟处都有同样的上好的银做的配饰,外面穿的短褂和裙子全是黑红相间的设色,上面绣了精美的图案。她身上居然还有灵力。
这不是个平常人家的孩子。
夜凌天因为一直神经高度紧张,待这会放松下来他才惊觉嘴里居然有异味!
“你刚刚把我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一直哭的小丫头听见后终于停了下来,她低下头绞着自己的十指,不敢看夜凌天的脸色,小声道:“袜子。”
“噗!”此话一出,李芒逸在一旁笑了出来,她可没有那么好的定力能像独孤水月和梁风乐那样憋住不笑。
“什...什么?袜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夜凌天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淡定!人家还只是个孩子!
一行人将小姑娘带回了衙门内,夜凌天记挂她饿了,便好心递了烤好的肉给她,哪想这小丫头竟是不要。
“你不是饿了么?为什么不要?”
“我只能吃素,不能沾荤腥。”
小姑娘一说此话,几人全都来了好奇心,李芒逸趴到她跟前问道:“小妹妹,为什么呀?你看这肉多香!”说完,李芒逸顾自在烤肉上嗅了嗅,香到爆的表情,哪想小妹妹丝毫不为所动,只对她瘪了瘪嘴,一副本姑娘不稀罕的样子。
见此招不管用,李芒逸又关心上了别的话题,他捏了捏小姑娘略微圆润的脸庞,道:“小包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你叫谁小包子呢你!你才是包子!不!你是发财饺!哼!”说完,小姑娘转到一边不再搭理李芒逸,对李芒逸叫她小包子这件事表示出了本姑娘很不高兴的气场。
夜凌天暗自细细打量了一番上官青枝,觉得李芒逸叫她小包子这名儿真是一点也不差。
独孤水月听闻小包子不食荤,便吩咐侍卫拿了些香甜的果子和水,然后面带微笑的递给了她,柔声道:“快吃吧。”
小包子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了看篝火旁的几人,然后她慢慢蹭到了独孤水月的身旁,怔怔的看了他片刻,然后忽然扑进独孤水月的怀里,仰头冲他露出惊喜交加的笑意。
“大哥哥,真的是你?!”
听小包子的语气,似乎认识自己,独孤水月不禁愣住了,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丫头,不过,还不待他说话,怀里的丫头继续说道:“大哥哥,我叫上官青枝,云朵的朵,洛神的洛,荷花的荷,大哥哥你叫我洛儿就行了。”
“上官青枝。”
“上官青枝。”
“上官青枝。”
除了梁风乐,其余三人异口同声的轻轻念了一遍上官青枝的名字。
梁风乐注意到,独孤水月和李芒逸在听见上官青枝三个字的时候眼里都踱上了异样的色彩。
“哥...她说她叫上官青枝。”转过头李芒逸费力的咽下自己的口水。
“我知道。”
独孤水月看着眼前包子脸的小姑娘,只当她刚才那句“真的是你”是因为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不过是向自己讨好些,不为难她罢了,剩下的独孤水月却也没深思。
不明所以的夜凌天好奇的将李芒逸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为什么你们对她的名字反应这么大?怎么回事?”
“咦!你个土狍子,居然连上官青枝都不知道!”
李芒逸夸张的咦了一声,扯着夜凌天的胳膊两个人蹲在了离小包子上官青枝较远的墙角下。
“据江湖传闻,在很久以前,远古部落巴族迫于当时恶劣的生存环境不得不冒险举族迁移,在迁移的途中,诸多因素使得巴族差点被全族覆灭,就在巴族族长以为走投无路的时候,族内一位名叫上官青枝的孕期女子在此时难产了,此女生下一名女婴后,撒手人寰。传闻,该女婴出生时只哭嚎了三声,第一声驱散了流窜在巴族族人间的瘟疫,第二声驱赶了肆虐族人多日的风雨雪,第三声为饥饿的族人招来了许多能饱腹的走兽。见此奇况,族长大悦,不久后便带领族人找到了适宜长久居住的地方,在一个百般皆好的日子里,族长将封女婴为巴族神女,为了纪念她的母,族长便将上官青枝这个名字永久的写在了族谱里,并表示日后凡是该女子生下的血脉无论男女都叫上官青枝,上官青枝将永远成为巴族的神女,享受除了族长以外最崇高的地位和荣华。后来,这个传闻渐渐在民间传开,得上官青枝者,家国昌盛,永垂不朽,所以几百年来世人一直都在寻找巴族,寻找上官青枝,只是神女踪迹难觅,至今也未曾有人找到过...”
听完后,半晌,夜凌天点点头,“哦”了一声。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个哦字?”李芒逸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夜凌天。
“那我要说什么?”夜凌天一脸真懵的反问道,他现在只想赶快查出梨花村被烧,村民尽数失踪的真相,关于这巴族神女的传说,他是真没兴趣,再说了,那小包子哪里像神女了?神女会往别人嘴里塞袜子吗?!
“那...那最起码你也要兴奋一下吧,那可是上官青枝哎,千百年来大家都在找的人,今儿竟然被我们遇见了。”李芒逸越说越高兴,最后一巴掌拍在夜凌天的肩上:“哎,不过说真的,你小子可真是个福星!”
夜凌天瘪瘪嘴,兀自坐回了篝火旁,他顺势躺到了身后的棉垛上,想着无论如何明天都要在这镇子上好好找找线索,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块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外形像块上好的檀木,摸着却是玉的触感,上面还刻着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端头的地方有个小孔,好像是用来串绳子的,这是他和梁风乐在梨花村的废墟里找出来的东西,梁风乐说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