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的伤没事吧?”将手里的扫帚扔到一边,孙波姆沉声问了句。
“我没事了,谢谢孙婆母昨晚帮我换衣。”
“既然姑娘没什么事了,那我这就送姑娘出去。”孙波姆直截了当表明来意,不由分说上前拉着梁风乐的手就要走,梁风乐未曾挣扎,夜凌天却是真生了气。
“孙婆母,从小您就教我人要有同情心,现在这位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胳膊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您竟然狠心赶她走,再说了,梁风乐是我救回来的,我说她不能走就是不能走!”说罢,夜凌天将梁风乐的手从孙波姆手里拽了出来,自己拦在她前面。
难得的,长这么大,夜凌天第一次忤逆孙波姆的意思。
脸色不善的瞧了两人许久,终于孙波姆隐隐的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扫帚回了自家院子。
垮下肩膀,夜凌天顿时焉了,完了,这回孙婆母是真生气了。
梁风乐若有所思的盯着孙波姆的院门看了许久,她实在不明白这老孙婆母为什么非要赶自己走?感觉手腕有些疼,一低头,发现梁风乐还紧紧拽着她的手,于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梁风乐一晃动,夜凌天后知后觉的瞬间放开她,两只耳朵不明所以的又红了。
“谢谢你,我的伤已经无碍了,救命之恩日后再报。”说完,梁风乐冲夜凌天抱了抱拳,俨然一副江湖剑客的做派。
“哎哎哎,等一下!”眼看梁风乐要走,夜凌天当即慌了神,连忙叫住她,伸手拦在她面前:“我昨儿晚上好不容易把你从江里捞上来,你这么一走又什么都不记得,万一又遇到坏人,我不是白救你了么?况且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说你不能走就是不能走!”
看着夜凌天一脸真挚着急的模样,梁风乐心里略微有些心虚了便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你原本是打算自杀的吗?”
梁风乐被夜凌天这一不答反问弄得差点噎到,片刻,她愣愣的摇了摇头。
见状,夜凌天扬起嘴角笑眯眯地凑到她跟前:“你既不是自杀,那我当然要救你了。在你没恢复记忆之前我是不会让你走的!”说罢将梁风乐推到一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嘱咐道:“我去煮粥,你等着啊,很快就好...”
看着夜凌天削藕的时候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头,梁风乐暗自为其捏了一把汗,然后一直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在灶厨间做着各种生疏的高难度动作,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灶厨给烧起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夜凌天终于将两碗热腾腾的鲜藕粥端上了桌:“来,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看着夜凌天那张抹了两道炭灰的笑脸,梁风乐本想提醒他一下,可架不住他期待的目光,只好先拿起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粥。
等了半晌,见梁风乐脸上没什么变化貌似也打算说什么,夜凌天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点了点头,梁风乐将勺子放回了碗里,其实她从来未曾食过人界五谷,自然不知人间百味,点这个头纯属是为了敷衍夜凌天。
“真的啊?”听到梁风乐的肯定,夜凌天立马坐了下来,刚拿起勺子准备自己尝尝,发现梁风乐除了第一口便再也没动过。
“你怎么不吃了?”他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
“可你只吃了一口啊。”
“这...要吃完吗?”
“当然了!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不饿吗?”
梁风乐刚想说自己不饿,可想到这是在人界,她现在是个凡人,遂又拿起勺子往嘴里再送了一口粥。
说话间,夜凌天已经尝到了粥的味道,当梁风乐正要吃第三口的时候,夜凌天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还未说话耳朵便红上了:“呐,虽然...虽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你...你也不用这么...”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便以一阵风的速度将两碗粥收了下去,然手闪身再次进了灶厨间。
在灶厨里一阵鼓捣,夜凌天努力回忆着自己见过孙波姆做饭的每个细节,这是他第二次尝试做饭,第一次是在他爹娘双双染病离世的前一个晚上,后来就一直是孙波姆夫妇俩在照顾他,第二次就是现在。
就在夜凌天打算再煮一次的时候,就听见了外面孙波姆叫他的声音。
“臭小子快出来,你最爱的肉包子啊,就你还熬粥呢!焦糊味儿隔着这么远我都闻到了!”
心头一热,夜凌天挠挠头走了出去,他就知道孙波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才舍不得他饿肚子呢。
奔出门外,夜凌天本想向孙波姆低头认个错的,却在瞧见桌上的盘子里只有一碗粥两个肉包子的时候沉下了脸,旁边坐着的梁风乐依旧是一副平静的神色,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但说起来他还真是没见她有其它的表情。
心中虽有不快,但夜凌天还是对孙波姆笑着道了声谢谢,然后将盘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推到了梁风乐的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快吃吧,孙婆母的手艺很好的。”
孙波姆本是想用这一招刺激一下梁风乐,然后趁机让她自己走,哪想这一招未曾刺激到梁风乐,她却被夜凌天给刺激到了,这混小子果然最近欠打!
“钟...钟婶儿,我爹...我爹他...他又...又犯病了,您快过去瞧瞧吧。”孙波姆的手带着劲风还没碰到夜凌天的头,院子里突然闯进了个中年男子,因为着急说话有些结巴。
“又犯病了?不是已经好了吗?”钟婶儿心下一紧。
“这次的情形比前几次都严重,我怕...”
“行了,别说了,我这就过去!”言罢钟婶儿转过身盯着夜凌天道:“你个臭小子!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看着孙波姆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夜凌天转头冲梁风乐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他原本是想逗她笑的,没想到梁风乐却在思虑着刚才孙波姆和那男子的对话,压根就没注意到他这一良苦用心。
“你知道刚才那人的爹是得了什么病吗?”
“啊?”夜凌天楞了一下,“哦,你说孙老伯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究竟染了什么病,听孙婆母说好像是前两年孙老伯上山打猎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起初他也没什么反应,结果一个月后的那天,孙老伯突然就像疯了一样,非说自己身上有味道,拿刀在自己身上割了许多口子,说要重新换张皮,不止他自己,他还觉得别人身上也有味道,任谁劝都不听,最后还是孙婆母施针才让孙老伯镇定下来,后来每个月的这天孙婆母都会给孙老伯施针。本来前几个月孙老伯都没犯病了,没想到现在又...”
“带我去看看。”
“啊?”
在夜凌天诧异的神色中,梁风乐又说了一遍:“带我去看看。”
“孙老伯犯起病来很恐怖的,我们村子里许多人都被他误伤过,你一个姑娘家就别去凑热闹了...”
梁风乐打断了夜凌天的话,“你带我去吧。”
“呃...好。”夜凌天原本还想劝劝梁风乐,却被梁风乐周身陡然间散发出来的寒冽气息给懵住了,遂转身拿了肉包子带着梁风乐就往孙老伯家赶去,从昨儿晚上折腾到现在他肚子还饿着呢,其实他很想给梁风乐递个包子过去,可又怕梁风乐那张从来只有一个表情的脸变得更冷,于是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在前面默默地啃着肉包子。
两人一路无话,梁风乐只当夜凌天饿急了,哪里能想到是自己冻着了他。其实也不怪梁风乐,在三梁风乐重天的时候,从来没人与她说过这样多的话,她虽被师父惊瑶带在身边,但惊瑶生性冷冽,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故此,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要么练剑,要么就待在藏书阁,久而久之,梁风乐的性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喜与人交谈,不善与人相处。
两人赶到孙老伯家的时候,外面只围了几个零星的壮实村民。
“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孙婆母现在肯定在给孙老伯施针,我们就不要进去打扰她了。”夜凌天打算在这外面拦住梁风乐,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气场,梁风乐哪里能听他的话,脚下不做停留,也不管身旁的人诧异或打量的眼神,梁风乐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夜凌天,径自往孙老伯的屋里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此时的孙老伯全身上下扎满了细长的银针,嘴唇泛乌,一双眼珠似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旁边还在不停施针的孙波姆额头上浸满了汗珠,看上去很吃力。
拦不住梁风乐,夜凌天也跟着进了屋子,余光瞥见夜凌天的身影,孙波姆怒声喝道:“夜凌天!你怎么过来了?还不赶紧回去!孙婆母的话你是不打算听了是不是?”说完又往孙老伯的身上施了两根针。
“是我要他带我来的,我能救这位老伯。”梁风乐低声说道。
孙波姆哼了一声,示意旁边的人将梁风乐和夜凌天带出去。
用一招移风幻影避过来抓自己的人,梁风乐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孙波姆的手腕使劲一掰,生生令孙波姆手指间最后一根根针飞射到了对面的墙上。
“你要做什么?”以为梁风乐是来捣乱的,孙波姆掌风突生,对着梁风乐的脖颈上劈去,自打她几十年前来了梨花村,这村里所有人不管大病小病几乎都是她治好的,从来没有人像梁风乐这样。
“你这一针若是方才真扎到了他身上,他现在恐怕已经死了。”丝毫没有为孙波姆的恶劣态度生气,梁风乐平静的陈述着客观事实。
“你到底哪来的黄毛丫头?我孙波姆治病救人什么时候还轮到你来指手划脚?”见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地被梁风乐掰动了手腕,孙波姆除了心下一惊,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气结!这丫头是上天派来拆她台的么?
“孙婆母,您就让她试一下吧,万一她真能治好孙老伯呢?”夜凌天死扒着门框不愿出去,在瞧见梁风乐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后,他不由的开始劝说起孙波姆来。
不再与孙波姆废话,梁风乐直接伸手将孙老伯身上几大要穴的银针拔出来扔在一旁,迅速地将他从床上扶起,盘腿坐在他身后,隐隐发烫的掌心往孙老伯后背渡了过去。
梁风乐这一套动作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屋里的几人包括孙波姆都未曾反应过来。
其实梁风乐完全不需要这么费劲就能医好孙老伯,可考虑到眼下她身在凡间,她便只好按照凡间治病救人的顺序来了。
瞧见梁风乐一副专心致志救人的样子,再加上她那只本已包扎好的胳膊上再次泛起了血色,孙波姆此刻纵是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冲她生气,只得面色不善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直到觉着时间够了,梁风乐方才收回了自己的双掌,然后将孙老伯身上其余的银针也拔了下来,唯独在后颈窝里的哑门穴上扎了一根针。
“孙婆母,帮我扶一下他。”梁风乐对着一旁的孙波姆说道。
上前将孙老伯扶住,孙波姆方才的怒气已经散去,一方面是因为孙老伯在梁风乐的医治下脸色确实已经好了许多,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发现梁风乐确实是有些真本事。
凝神片刻,梁风乐忽地将孙老伯哑门穴上的银针拔了出来。
“噗!”随即孙老伯自口中吐了一口黑血出来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身上因为自虐留下的伤口也渐渐愈合,见状,孙老伯的妻儿孙女一股脑的涌到了床前,喊个不停。梁风乐却在一旁蹲下去用指头沾了一滴血凑到自己鼻子上闻了闻,奇怪,她竟然闻出了梨的味道。
“你没事吧?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流了这么多血!”夜凌天趁此冲到了梁风乐面前,担心的抬起了她的胳膊,看到又被血晕染了的布巾,竟然生出了一丝心疼的感觉。
“呃...我不疼。”梁风乐顿时有些心虚起来,本来胳膊上这伤就是她故意幻化出来的,她没想到,夜凌天会因为这伤有如此反应。
梁风乐因为心虚不敢去看夜凌天的眼睛,夜凌天却误以为她是因为疼才会显得不自在,顿时又在心里闷了一句,这姑娘竟如此好强,她胳膊上那伤若是换作他们村里其他的女子恐怕早已呼痛连连了,谁还会如她一般这样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