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有外人在这里的女孩子认命般划开了屏幕上的接听。
“喂?我不是都说了那钱我最多再一个周就会给你们打过去的吗?你们现在这样一天十几个电话打给我难道我就能凭空变出钱来吗?我跟你们说,我现在正在挣钱呢,你们要是再打电话过来催我,我就报警!反正我现在要命一条要钱没有!你们看着办吧!”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子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
青枝是个聪明的,他从这女孩子几句话里就知道了对方大概现在很需要钱,更何况他还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如果明晚八点之前钱没有到账,这姑娘的家人怕是就有危险了。
挂上电话,脱了高跟鞋的女孩子双手撑在石台上呆呆地望着水波粼粼的江面,从青枝的方向看过去,这位姑娘与他的女儿无论是身形还是脸部轮廓,都颇有几分相似。
如果不是青枝清楚地记得自己不曾有过露水情缘,他都差点要以为这姑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了。
就这样,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青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朝那女孩子走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
船上梁风乐的房间里。
“董事长,那位姑娘的背景我已经查清楚了,她叫梁悦,今年二十五岁,二十年前的时候被一对外国夫妻收养,至于她是如何出现在美国的无人知晓,去年梁小姐美国的养父母公司破产欠了不少外债,但她的养父母为了不拖累她将她骗来了中国。”
“等一下。”
听到这,青枝忽地伸手示意自己的金秘书停下来,然后他转过身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姑娘原本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但她还是管了,是吗?”
金秘书点点头:“是的,董事长。”
于是青枝忽而从唇边漾出来一抹笑意:“看来这位梁小姐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既然是重情重义的人,那就好办多了。”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敛了笑意才继续问:“那在上海有多少认识她的人?”
“梁小姐刚来上海第三天,之前一直在成都做外教。”
“她是怎么来的这个生日会?”
“额......其实梁小姐原本是该去另外一艘船上的,但是她走错了。”
“好,我知道了,记住,我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闻言,金秘书怔了一瞬:“那...董事长,老夫人那边怎么办?还有家里的那些佣人们。”
青枝扶着栏杆的手握紧了些,淡淡地开口道:“老夫人不是一直想回南京乡下养老吗?明天就送她回去,至于家里的人怎么办?难道还需要我教你?”
“可是董事长,如果言之小姐回来了怎么办?”
提起梁风乐,青枝沉默了片刻,随即他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放心吧,既然她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那就是在告诉我她不愿意嫁给骆尧,我现在找到了替她嫁给骆尧的人,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梁悦改名换姓以简家归国的千金小姐梁风乐挽着青枝的胳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如果不是那笔巨款在支撑着她,梁悦敢打赌,她绝对能当场逃跑,毕竟鱼目混珠这种事实在太刺激了,就算是她胆子一向大,这一刻也仍旧免不得心慌意乱。
骆家人谁也不曾料到在生日宴上见到的简家小姐会是个冒牌货,毕竟梁风乐十四岁就去了美国,在那之后除了简家人谁也不曾见过她,好在这一场订婚宴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不过事后梁悦总感觉那个在宴会上看上去对她十分体贴照顾的骆家公子骆尧并不是真的如同他嘴上所说的那般早就喜欢她,恰恰相反,梁悦觉得对方看着她的时候分明就是皮笑肉不笑,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发虚的缘故,当梁悦对上骆尧的神情时,仿佛听见这人在说“我看你一个冒牌货能装多久”。
明明是凛冬的天,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日宴下来,梁悦一双手却满是细汗。
......
翌日。
明珠苑。
梁风乐这一觉睡得极好,虽然一开始她被困在噩梦里浮沉,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冰凉刺骨的江水,但那样的窒息感很快就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消失了,那人有一肩宽阔的胸骨,梁风乐被抱入这人怀里的时候,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而失聪六年的梁风乐头一次无比清晰地听到了男人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很慢,很长,一下又一下,就像教堂里在黄昏前后会响起的钟声一样,叫人莫名的心安,梁风乐就在这样的心跳声下慢慢地沉睡了去。
一直注视着梁风乐的夜凌天在察觉到梁风乐卷翘的眼睫无意识地扇动了两下后,夜凌天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微微抻了个懒腰,然后将厚重的遮光窗帘悄悄拉开了一条缝,冬日里太阳来的晚,这会子清晨的光还带着点湖水雾气的朦胧,并不刺眼。
湖面上氤氲着一层冷霜,夜凌天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过身就瞧见床上的梁风乐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珠正四处打量着滴溜溜地转,两人的目光冷不防撞在一处,皆是一怔。
梁风乐小鹿一样的神情穿过漫漫时光与夜凌天记忆中的某个节点就这样重合了。
夜凌天不得不承认,梁风乐与他认识的那个人实在太像了,可他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世上只一个程凝,就算面前的女孩子与程凝长着一张八分相似的脸,她也不会是程凝,程凝已经死了,死在了七十六年前的上海。
还是夜凌天先打破的沉默,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朝梁风乐走过去,温声问:“你好些了吗?”
这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询,可落在梁风乐的耳朵里就变了,在听到夜凌天声音的刹那,梁风乐整个人连同瞳孔都在那瞬间僵住,她一双眼睁得极大,从惊慌不已到欣喜若狂只用了几秒的时间,然后在夜凌天不解的目光下蹭的坐起上半身,两片形状优美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出梁风乐的不对劲,夜凌天又往前靠了靠,这回他几乎是贴着床沿了。
“你......好些了吗?需要我给你倒杯水吗?”
夜凌天试探着又问了一遍梁风乐。
闻言,梁风乐终于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她微微仰起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夜凌天,仿佛要从夜凌天脸上看出来些什么才肯罢休似的。
大概是觉得梁风乐的打量实在叫人吃不消,夜凌天轻咳一声旋即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下一秒,一阵敲门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夜凌天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梁风乐在看到他与门外人交谈时,她先是凝神屏气细听了一会,片刻后,梁风乐脸上先前的那点欣喜很快就如潮水般退了回去,连着她先前一直紧紧抓着被面的手都仿若无力般松缓下来,因为她发现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她失聪已久的双耳只能听到夜凌天的声音,至于旁人的,她并不能听得半分,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上帝给她开的这扇窗又会在什么时候关上。
就在梁风乐愣神的当口,门口的那人走了,夜凌天一转身就看到梁风乐对着墙发呆的样子,一时间,整个屋子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梁风乐察觉到夜凌天重新站在床前。
“你...你...是谁?昨晚...昨晚是你救的我?”
梁风乐决定主动弄清楚情况,但因着她已经许久未曾开口与人说过话,是以那问询的话乍一出口时她竟觉十分陌生,短短两句话结巴了三回。
瞧见梁风乐一改先前懵懂,这会子正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夜凌天连忙开口:“我叫夜凌天,昨天晚上是我救的你。”
尽管梁风乐已经许久未曾听过这世上的声音,不能从中比较,但她就是知道,夜凌天这样的音色该是一绝的,不止如此,她发现对方在看着人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子让人极舒服的温和,轻易就能叫人卸了防备,更何况,这人长得是真好看。
与旁的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不同,夜凌天穿一身亚麻的白色长衫,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留着寸头,身形颀长,说来并无金银加身奢钱相伴,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意叫人不敢小瞧,仿若并不是这俗世之人。
夜凌天口吻诚挚,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梁风乐的眼睛,被这样一个男子盯着,纵使对方并无他意,但梁风乐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脸,好在她反应极快,在夜凌天话音落下后,她又追着问道:“你是如何救的我?对了,我落水后,你可有看见昨晚江上最大的那条船上有人下来寻我吗?”
问这话的时候故作轻松的梁风乐实则紧张不已,她在害怕,怕心里的那点希望落空。
夜凌天并未察觉出梁风乐的心思,他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形,解释道:“昨夜我和朋友在另外的船上谈些事情,正好见到你落水,至于寻你的人,当时急着救你所以带着你离开了。”
夜凌天话没说完,梁风乐却是懂的,她当即微微松了口气,也许她的父亲青枝没来救她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位傅先生先他一步将自己救走了所以才没找着她。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梁风乐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一旁的夜凌天见她面色缓和了些,遂问道:“这位小姐,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女儿?这样我也好帮你找你的家人。”
一听夜凌天打算送自己回去,梁风乐一颗心顿时沉了沉,她在想着要不要跟这位傅先生说实话呢?要是说了实话,她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毕竟这可是老天爷对她开的那扇窗,现在好不容易从这窗里透过来一点光,她要就这么离开唯一的光吗?
无数个念头在梁风乐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想起青枝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她当成交易品一般与骆家联姻,她想起这些年里自己对青枝言听计从,他叫她尽量不要在人前露面她就听话地乖乖待在家里,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她这个做女儿的为了成全父亲的面子已经听话太久了。
思及此,梁风乐心里最后的那点犹豫也消散了,她重新迎上夜凌天的目光,语气十分松快地说道:“我叫梁风乐,谢谢先生昨晚救了我。”
说完,梁风乐冲夜凌天露了个浅笑,若不是提醒过自己眼前人不是程凝,恍惚一瞧,夜凌天差点就要将两张笑颜重叠在一起了。
梁风乐只透露了自己的名字,至于旁的她好像并不大愿意提起,不过这正中夜凌天的下怀,毕竟对夜凌天来说,梁风乐除了与程凝模样相似,更重要的是,梁风乐还关系着他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