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突然抓住她的手仔细端详起来。他仙身未失,只是被困蚀骨之地所以失去了法力,不老不死是理所当然。
可是她现在已是凡人之躯,为何身体仍没有恢复自然的生长,来这也几个月了,连头发,指甲都不曾长长过一分一厘?
傅小七有些不自在的收回手。
——都传言你被逐出师门后下落不详,却原来是身在蚀骨之地。
墨染笑的阴森又鬼气:“那是自然,诘摩虽下不了手杀我,又怎会容我还活在六界之中。”
傅小七对他们师徒之间的恩怨已经没什么兴趣知道。反正他们都再也出不去了,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以后都和他们再无瓜葛。只是,她挂念玉莲、司马轩和煦炀他们,更放心不下小白和小月……
——还是要多谢师兄,不是你的话我早就死了。
墨染冷笑一声:“第一,我说了别叫我师兄,叫我墨染就行了。第二,不是我救的你,是你自己生命力顽强怎么都死不了,还有这呼噜兽一直在保护你。”
——可是还是要多谢你收留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留你?”
傅小七愣了一下,不确定道。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也是天灵派弟子!
墨染打断她:“你是不是天灵派弟子干我何事?我救你只是因为觉得你有些不同寻常,可能日后会对我有用。你记住,我只是想要利用你,你不要对我感恩戴德,如果你觉得欠我什么,日后还我就是了。”
傅小七隐约明白,可是没想到他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不由微微有些愣住了。从见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正派的人,却也不失坦荡。如此把话挑明了,她反而松下一口气来。
——你想出去?
“哼,我可不想永生永世困在这个地方,我还有壮志未酬,我还有大仇未报。你来这也那么久了,吃了那么多苦,难道就不想离开?”
——我师父既然把我逐来,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不想再违抗师命。
如果师父真的这么不想见她,那她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她低着头,忽视心头的疼痛和微微窒息。
墨染仿佛看穿了她一般不屑的冷笑道:“真是有趣,你竟然会爱上君墨。”
傅小七身子一震,握紧拳头,头低得更低了。自己这一脸疤痕,怕是谁看见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一向把自己视同己出的师父,看着自己受了绝情池水的刑,一定被自己对他的情还有自己的这张脸恶心坏了吧,这才一怒之下把自己逐到蚀骨之地,不想再见。自己又何必再回去碍他的眼呢?
“亵渎师尊,丧伦背德,难怪君墨会气成这样。说实话你还真厉害,在长留的那些年,别说发怒,我基本上就没见过有表情在他脸上出现过。啧啧,可惜啊可惜,大好的一场戏就这么被我错过了。可就算是他的命令,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人让你想回去看看么?”
有,怎么会没有,小白、司马轩还有陌上阡他们,他们全都还在外面。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逐到蚀骨之地了?会不会着急死了,到处打听自己的下落?
师父又会不会把自己被逐蚀骨之地的事告诉给他们知道,还是说自己的存在,就像墨染一样从今往后被一笔抹杀?
想到小月和小白,心头更加难过了。她并不是光有爱的,她的肩头还有责任。就算没有师父,但还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她不可以这么自私的轻易说离开,她答应过要保护小月的,怎么可以不管不顾任凭他被处刑。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心思一时间百转千折,她知道自己并不想永远留在这里,她想回去,想见小月见小白见司马轩他们,更想再多看一眼师父,哪怕他现在再嫌恶自己。
既然没死,总有一天要活着出去见他们。
墨染见她的眸子逐渐有了神采,微微点头一笑。
“先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赶快把身体养好。”
傅小七点点头,眼睛望向远方,手紧紧的握住宫铃。
墨染在木屋周围开了一小片地种一些蔬菜,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在地里面忙活。有时候出去一两天都不回来,面上带着一丝倦色,却也不说自己去了哪里。
时常可以听见林间妖兽嘶吼的声音,傅小七逐渐可以下地行走了,但也不敢走的太远。
她康复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是那些剑痕久久褪不去。
和墨染住在一起越久就越发觉他这个人不简单,虽和陌上阡是一师所出,但是明显修为高出太多太多。不但精通奇门遁甲,易经八卦,各仙派的剑法和长短处他也了若指掌。琴棋书画,医药和兵法,无一不精。她偷学过的天灵派的那些禁术他也竟然都是会的。流放蚀骨之地数十年,未曾一日懈怠,剑法等都已臻化境。
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困了这些个年,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希望,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会不孤独恐慌,绝望麻木到发疯或是自杀。
只是墨染,他就这样安静的伺机潜伏着准备着,无声无息如暗夜的鬼魅,耐心的叫人觉得可怕。
在蚀骨之地转眼已是大半年过去,傅小七身体已恢复如常人一样,墨染不在,她便自己偶尔练剑,偶尔在地里除草。小木屋一到下雨天就漏水,她爬上屋顶重新修葺了一遍,把墙上的破洞也补上,还把小屋周围都种上了花。
呼噜兽总是到处捣蛋,窜来窜去,不是撞翻小木桶就是践踏小幼苗,还把她刚种下的花和小木铲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傅小七气呼呼的提着它的小猪蹄抖啊抖,总算把铲子又从它嘴里抖了出来,刮着它的鼻子狠狠修理一顿之后,呼噜兽总算学乖了。吧哒吧哒后腿替傅小七刨坑填土,不然就是东撒泡尿,西撒泡尿的帮她施肥。
没想到在这植物生长的不但速度惊人,变异的也是飞快。傅小七除草的时候竟然被一朵刚打了个花苞的野蔷薇咬了一口。
一滴鲜血滴落,傅小七反射性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却没接住,落在土中,顿时大片的蔷薇犹如活了一般开始痛苦的扭动挣扎,发出类似于惨叫的吱呀声,听得傅小七浑身的鸡皮疙瘩。
大片的茎叶抽搐着倒了下去,虽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瞬间枯黄,但是也死了个七七八八。
傅小七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花咬伤的手,因为伤口比较小,正已她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合拢,最后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她心头一时恐慌起来。
时日越长,不但身体,就连这吸引妖魔鬼怪的凶煞体质也在随之恢复当中。但是,往常,不药而愈这种事,却从未发生过。她以为她可以在钉了消魂钉,中了那么多剑,受了三生池水刑,又以凡人之身流放到蚀骨之地受了那么多折磨仍大难未死,是因为遇见呼噜兽和墨染。
如今细细想来,却不像是侥幸。自己的身体,不是仙,却为何依旧不老不死?简直,简直像一个怪物了。
呼噜兽在她脚边轻轻磨蹭着,以为她是在为被悉心照料的花咬了而难过,于是一副为你报仇的样子跳到花枝上又踩又跳又打滚,哼哼哼,看我压死它们。
待傅小七回过神来,发现地上空空一片,而呼噜兽躺在一边,打着饱嗝,小腿拍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它一口气把花的枝叶根茎全吃掉了,连一根小草都没放过。
傅小七看着光秃秃,被啃过的院子,追着呼噜兽屋前屋后的跑,恨不得把它当球踢。
墨染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看着傅小七,慢慢眯起了眼睛。
天隐约昏暗下来,应该是晚上到了,傅小七抱着小暖炉一样的呼噜兽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怀里的小东西不停乱动。
——不准踢被子!
压牢了它,突然觉得不对,一睁眼发现墨染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他想做什么?
呼噜兽噗嗤噗嗤的从被子里刚探出头来,墨染突然飞快的出手在它眉间重重一点,呼噜兽头一歪,继续呼呼大睡了过去。
傅小七摇摇呼噜兽,不解而满是防备的注视着墨染。
“衣服脱了。”黑暗的小屋里,墨染的眼睛却是犹如琥珀一样透亮,犹如正盯着猎物的老虎。那双眼睛,跟诘摩一样,并且更冷酷无情。
傅小七双手抱胸,又想到自己之前所受的屈辱。
“衣服脱了。”墨染没耐心的再次重复,看她防备的眼神,好像是他要将她怎么样了似的,他就算来蚀骨之地这些年再不济,也还不至于找她这种毛丫头来泻火。
不顾她的踢打,三下五除二扯了根绳子将她绑在了床头。
她身上疤痕太多,密密麻麻的十分吓人,居然微微有些刺痛了他的眼。他不屑皱起眉头,厌恶自己哪怕一瞬间的心软。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有恭顺的匍匐在她脚下的一天。
仔细的找了很久,终于不出他所料,又出乎他所料的在她右边腋下很难发现的位置,找到了那个最后收尾的封印的小印记,一丁点大小,血红妖冶的复杂花纹,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一颗朱砂痣。
墨染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知道她身体里有古怪,却没想到君墨竟对她施了那么高级别的封印术。这种印记他只有在古书中曾经见过一次,封印者一旦实施,常常会把自己的命搭上,就算是他君墨自负仙界最高修为,也定是大大受创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