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空心火炕在鄠县的推广,李贤爱民的贤名被百姓们深深地记在了心里。而这些口拙,说不出话的百姓,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感谢之情。
一筐核桃,半框榛子,或者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都被整齐的堆在小院中,负责守门的侍卫,也都司空见惯了,并没有喝止或阻拦。
当然,这并不是侍卫们不尽职,而是李贤特意打过招呼的结果,这些东西都是百姓们从牙缝里挤出来,无分贵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他不能拒绝。
是以,他的小院,也成了大唐开国以来,平民百姓唯一可以随意出入的皇族领地,且不用担心会被砍头。
有鉴于良好的赈济效果,李贤在东墙的救济营,准备了一场别样的会餐,让王勃将救济营里,各村的里长,及当家主事的人都请了过来。
五口大锅,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肉香味飘的萦绕在空中,从他们不停吞咽口水的动作中,就能看出来,这很有诱惑力。
李贤呢,身着胡服,披着大氅,大马金刀的坐在长条桌子前,笑着说了一句:“想吃不?”
“想吃!”,这两个月与李贤都混熟了,知道殿下喜欢听实话,所以也都老实的说了。
“想吃?没门!”
“呵呵......”
“吃肉不是不行,但有一条,今儿要议的事,得说个准信儿。”
别小看这些里长,族中主事的小老头们,他们在百姓之间的威信和说服力,可比王勃这个县太爷强多了,所以不管想办什么事,注定是绕不过他们。
“殿下,有什么事,您就吩咐,老汉我全力以赴,要命都行!”
“殿下是活菩萨,不嫌弃我们这些低贱的小民百姓,自此以后,我等唯殿下马首是瞻!”
“没错,老张说的在理,老汉的妻儿都是殿下救的,谁敢搪塞殿下,老汉就跟他拼命。”
......,这些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们,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可心里却有一本明白账。
通情达理的很,口径也出奇的统一,不管李贤要他们干什么,大伙都不惜命的干,以报答殿下的恩情。
人家雍王爷,与他们非亲非故,却在他们最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就凭这一点,即便是亲戚故交,也不一定能做到,更别说做的这么好了。身为皇子,天家子弟,人家想要什么没有,能图他们这些泥腿子什么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本王是在长安出生的,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你们都是我的乡亲,本王能看着你们在冰天雪地里苦熬等死吗?”
李贤这话说完,长条桌两侧的诸位老者,又是一阵唏嘘,天可怜见,他们活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好人。有这样的王爷,有王勃这样的父母官,他们及他们的子孙,有福了。
“本王呢,深知狭乡生存之难,也知道你们生活的不易。”
“但朝廷有律令,国家有制度,本王虽然是圣人的嫡子,也不能违背。”
“可凡事,都是可以变通的,也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老天爷什么时候不开面,钦天监的道士,也搞不明白。
救急救不了穷,李贤能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一世。而且靠着有限的土地,他们也不能保证能养活的了一家老小。
所以,李贤提出了“以工代赈”的策略,这里的以工代赈,就是靠着现有的四座救济营为基础,向周边扩建,建立一批手工作坊。
持有鄠县户籍的百姓,不管是否有田,都可自愿加入这里干活,按月结算,农耕、年节休假。干到老了,还可以按照年头,领取一次性的养老金,不用担心无土地养老的问题。
男人,可以在干铁匠、木工、墨工、纸、泥瓦匠等技术工种,会不会不要紧,有专人会教他们。女人,可以在蚕场、布庄,去织布作鞋,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青年们不愿意种地,也可以到长安的铺面里当伙计,跑堂,长长见识,锻炼一下,将来好挑起家中的大梁。
这些产业,全部由雍王府出资修建,由王府司马-侍读刘讷言任主事管理。且不会出现虐待、歧视、拖欠工钱等情况,所有人来去自由,不受限制。
如此一来,即便这些人的手中没有土地,也有了一份长奉可领,既能解决生计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养不大儿女,卖到富贵人家为奴为婢。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贤相信,但凡有一点办法,这些父母都会不余遗力,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现在,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至于如何决定,那就看他们怎么选择了,或者说为子孙选择一条可以有尊严的活下去路。
李贤明白,这些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黄土高原上,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他们习惯了看天吃饭,也习惯了灾年逃难,这已经是他们脑中根深蒂固的思维了。
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也不是一两句话能改变的,所以他决定将选择的权力,交到这些人自己手里。
“干,有活路为什么不干!”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丢人,男女都一样。”
“就是,能出力养活儿女,谁愿意卖掉,我同意。”
“殿下给了活路,要是不走,那就是自寻死路,不值得同情。”
......,老头儿们果然很豁达,并没有因为移风易俗,或男女大防等借口搪塞李贤。同时,他们保证,回去后会挑选手脚麻利的人以供驱使。
在这些土埋半截的老头儿眼中,自食其力才是他们人生选择,能自己养活一家人,谁又愿意吃官府的白食呢?好面子的关中人,从来发自内心的厌恶此事。
“好,那就是说定了,明年春耕后动工!本王也需要一些时间去准备。”,话毕,李贤招了招手,后面的侍卫们开始用盆盛肉,然后与酒一同摆在桌子上。
这顿酒喝的时间不短,一直到日落,才兴尽人散;推杯换盏之间,李贤还很耐心的回答,老者们提出的诸多问题。
“殿下,您对他们,是不是太有耐心了?”
在刘纳言的印象中,李贤生性敦厚,为人和善,在诸皇子中,绝对是脾气最好的一个。
可即便再仁厚,也是皇子亲王,不可能放下架子,与这些市井小民,同桌而食,更不可能拼酒了。他想不明白,李贤为何要自降身份,屈尊降贵与他们商量,完全可以下一道命令解决嘛!
“纳言,你是王府的老人了,也是本王的近臣。”
“你给本王记住,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这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老百姓。”
说完这话,李贤拍了拍他的肩膀,独自回房了;同时心里也嘀咕着,你想不明白就对了,老子还没想明白怎么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