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元恒说完,微微一笑,转身往主屋外走去。
他的脚步轻缓,仿似刚才说的那番建议别人去杀人的话,是在说“明天下雨了,记得带蓑衣”的小事。
表情也十分的平静。
钟平往身后的主屋看了一眼,跟上了他的脚步。
这里是凌庄主的主屋,说事情不方便。
赵元恒住的屋子,离着主屋不远,只隔着一座小花园。
虽然他打了败仗,被北燕人掳去做了几个月的俘虏,但人家身份在那儿摆着,那通身散发的王者的气势,让人只想臣服,不敢忤逆。
凌庄主是益州城的土皇帝,也深知,犯不着去得罪这一个货真价实的“未来皇帝”。
只要京城的皇上不下旨除了赵元恒的太子位,赵元恒就不能得罪。
因此,当两位皇子回京路过这里时,他主动请他们住进了庄子里,尽最大的热情款待着。
很快,两人来到赵元恒的屋子前。
附近,站着赵元恒的四个护卫,钟平能感觉到,那四人身上隐隐散发的戾气,均是顶级高手。
难怪赵元恒能肆无忌惮的住在这庄子里了。
钟平朝赵元恒走近一步,谨慎地问道,“小人愚钝,太子的意思是?”
赵元恒立于一株白杨树下,枝丫上挑着一只桔色的灯笼,灯光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沉静如潭水的眼眸里,隐着几分肃杀。
“凌庄主虽然宠着小凌夫人,但其实,最爱的还是他的幼子凌二少爷!凌大小姐也非常疼爱这个幼弟。而且,凌大小姐跟凤红羽还是情敌。”赵元恒缓缓说道。
钟平眨了下眼,他不明白赵元恒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而且,这里面的关系,跟他想除凌庄主,有什么联系?
“殿下跟在下说番话的意思……”
赵元恒转身过来,浅浅含笑,“你就不会在凌二少的身上做做文章,让凤红羽和凌霄山庄的人斗起来?你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凤红羽只有一个人,她斗得过凌霄山庄的人吗?”钟平不相信的问道。
“你可太小看凤红羽了。”赵元恒笑道,“这益州城,才是她真正的故乡,要是北城门外的凤家军得知凌霄山庄的人欺负了她。凌霄山庄,会被凤家军夷为平地!这样,你不就是借刀报了仇吗?”
见钟平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赵元恒又微微一笑,“难道,本太子还会骗你?”
钟平忙收回心神,“不,在下不是怀疑太子,在下是在想对策。”
“让两方变成你死我活的仇人,唯一的法子是死人!”赵元恒轻描淡写的一笑,然后,再不理会钟平,拂袖缓步走进了这间小院的正屋。
那四个护卫,也跟着走了过去,有两个进了屋子,有两个守在门口。
钟平朝赵元恒的屋子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大步离开了。
赵元恒的屋子里,燃着蜡烛,有两人坐在灯下说着什么。
见他走进屋子,两人马上站立起来,十分恭敬的道,“主人!”
赵元恒的眸色一沉,“又忘记了,是太子殿下!”
两人神色一凛,“是!”
“两个月了,还没有适应吗?”赵元恒朝两人冷冷扫去一眼。
其中一个面黑,有着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说道,“殿下,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慕容墨也已起程回赵国,再住下去的话,慕容墨就会先一步回京,我们就会被动了。那个冷剑,找不到就算了,一个太子护卫而已!”
“慌什么,仓吉,凤红羽来益州了,若将凤红羽拖在益州城,慕容墨就暂时不会走在我的前头。”赵元恒撩起袍子,坐到主座上,伸手捏起茶杯把玩起来,眼底神色毫无温度,“冷剑一定要找到!我不能因为一个小卒,而坏了我谋划多年的大事!”
凤红羽来益州城了?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赵元恒又看向另一人,这是个个子高瘦长着鹰钩鼻子的青年人,“风义,再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冷剑!”
“是,殿下!”
。
凤红羽跟着赵元吉到了他的屋子里。
这是凌霄山庄最好的一处客房。
三进门的小园,里里外外还有一二十个仆人随侍。
假山楼阁,华丽得似皇家的宫苑。
凯旋的皇子,自然是要巴结的,凌庄主大约是这么想的。
赵元吉笑道,“羽表妹,虽然凌庄主生得粗悍,但他却是个心细之人,我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他安排得倒是很周到。吃的,玩的,住的,样样让本皇子上心,所以,你呀,就安心的住几天吧。”
屋子的正屋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起初,只有一副碗筷,在凤红羽进来后,有丫头马上又加了一副。
显然,原本是做给赵元吉一个人吃的,没想到忽然多了她一人。
十六道精美的菜品,外加好酒,赵元吉哪里是出来打仗的?他像是来度假的。
反正也无处可去,凤红羽安心的坐下来吃。
这么多的菜,赵元吉一个人也吃不完。
吃罢饭,凤红羽想了想,还是问道,“太子……呢?也住在这里吗?”
前一世,赵元恒俘虏之后归来,就开始对身边的皇子们大肆打压,他的三个弟弟,先后死于非命。
“当然啦,本皇子作为他的弟弟,总不能将他丢了。”赵元吉笑得随意。
凤红羽明白他的想法。
一个战败的皇子可以衬出一个凯旋皇子的战功。
与赵元吉又闲话了几句,凤红羽回到了她自己的住处。
为了显得热情,赵元吉亲自相送。
凤红羽到了陌生的地方,不敢太大意,囫囵着睡了一觉。
一夜,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
次日,凤红羽早早地就起了床,她从仆人的口中得知,凌织云和凌一云两姐弟都不在庄子里,她又不想遇上赵元恒,打算趁着一大早就离开。
哪知,她刚梳洗完毕,赵元吉就来了。
“羽表妹?”赵元吉摇着大扇子,笑得讨好,“我得知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他站在窗外,笑得神神秘秘。
凤红羽没好气的道,“不想知道,我爷爷记挂着孟昀,吩咐我务必找到他,我哪有时间陪你玩?我得找孟昀去!”
“不就是找人吗?他是我手下的人,我吩咐人帮你找便是了,你别急。”赵元吉说着,果真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速去找孟昀,找到了马上告知本皇子。”
“是,二殿下!”仆人飞奔而去。
赵元吉又笑嘻嘻地看向凤红羽,拿扇子敲着窗户棂,“开门,让我进去,我说给你听。”
凤红羽被他缠得烦,只好开了门,“说吧,说得不好听,我下回就再不听你说故事了。”
赵元吉命跟随来的仆人将两人的早点摆在凤红羽正屋的桌上,然后,又将所有的仆人全都赶走了,这才小声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凌庄主新娶的小妻子是谁?”
赵元吉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
“谁呀?”凤红羽坐在桌边吃早餐,随口一问。凌织云的母亲,是个很贤惠的闺门妇人,没想到半年前忽然死了,让她很意外。
“原昭毅将军的女儿钟铃儿。”赵元吉坐在她的对面,笑道。
凤红羽抬起头来,眯着眼看赵元吉,“是她?”
她记得,钟家被满门抄斩前,钟铃儿想害她没害成,反而是自己吃了个大亏,后来便不见了。
她想着,一个未嫁的女儿家,当众失身失名声,唯一的法子便是将自己藏起来。
没想到,是嫁到凌霄山庄来了。
那凌庄主都快五十岁了,钟铃儿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家,竟然也愿意?
“意外吧?”赵元吉笑得得意,“还有意外的呢,钟铃儿的护卫,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堂哥,这二人呀,却又常常在一起暗通曲幽。想不到这钟铃儿,花着老庄主的钱,养着小白脸。”
凤红羽已吃好一碗粥,正拿茶水漱口,瞥了他一眼,说道,“想不到二皇子,居然爱打听这等野事。”
赵元吉脸一红,耿着脖子怒道,“羽表妹,我记得那钟家当初想陷害你的那位昀哥哥和你三叔,所以才留意她的动静,我哪里是爱好这个?你这是冤枉我。”
且不管赵元吉为什么告诉她这些事,凤红羽也想一探究竟。
钟家在北地,也有些势力,万一钟铃儿借凌庄主暗中给凤家军生事,可是大大的不妙。
这样一想,凤红羽便觉得暂时不走了。
“我吃好了,二皇子既然帮我打听人,我且等着便是了。”
“那敢情好。”赵元吉在这里也早已住烦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京城的熟人,他自然是想方设法的留下凤红羽,“凌霄山庄,虽是地处北地,庄子里的景色,一点也不逊于京城的世家大族的后花园,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
凤红羽不走了,他心情大好。
有人陪着玩,日子也会过得快些。
等赵元恒的伤养好,他就可以起程回京了。
凤红羽笑道,“好,我也想看看呢,当初在益州城,因为哥哥们管得严,我都没有好好的玩。”
两人吃好早点,赵元吉叫过一个庄子的仆人,由仆人带着二人,在庄子的后园,闲逛起来。
。
赵元恒这一天,也起得早,此时,他正站在一只鹦鹉架下,给鸟儿喂食。
他的护卫风义进来汇报,“殿下,二皇子将凤红羽劝留下来了,两人逛园子去了。”
络腮胡子的仓吉从另一侧的耳房里走出来,笑道,“殿下神算,他们果然都按着殿下的计划在走!”
赵元恒眸光一沉,“趁着慕容墨还没有来到益州城,必须让凌霄山庄跟凤家军斗起来!绝不能失误!如果那个钟平胆小了,你们暗中给帮一下!”
“是!”
。
赵元吉和凤红羽,由庄子的仆人带着,走进一座花园。
这个季节,已进入了三月,北地跟南方一样,四处都是鸟语花香,繁花似锦。
园子很大,赵元吉走着走着,忽然就变了脸色。
一旁的仆人忙问道,“二殿下,你怎样了?”
他捂着肚子弯下腰来,一脸惨白,“我这肚子……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他叫了一声糟糕,“茅房在哪儿?”
仆人也跟着吓了一大跳,“二殿下,请跟小人来!”
赵元吉由仆人扶着,往一条小径上跑去,跑了两步,他又回头来提醒凤红羽,“羽表妹,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等等我。这园子很大,你乱跑会迷路的!”
凤红羽皱了皱眉,朝他摆手道,“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赵元吉便走了。
园子很大,又没人引路,凤红羽便拿帕子扫扫石头上的灰尘,坐下来歇脚赏花。
没坐多久,忽然,她听到附近传来一声“啊”的惨叫声,声音凄惨,夹带着痛楚。
是个孩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