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余主任这么一叫,王鸽的心立马提了起来。而且他在叫王鸽的时候,还喊上了刘崖,这摆明了是有任务要直接下达给他们的。
其实王鸽的灵魂力量也已经感知到了,余波现在的灵魂状态很不稳定,说的倒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而是情绪上的波动很大。但是从表面上来看,余波脸上的表情十分淡定,语气也很正常,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情况。
刘崖也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余主任的确有些异常,心里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跟王鸽一起快步上前。
王鸽的脑子还是转得快一些,由于他能够直接看到余波的情绪波动,所以猜测也就更加的大胆一些。
怕不是雅湘附二医院的人在爆炸之中出了事儿吧?
毕竟湘沙市第一医院已经有护士和大夫受伤了,如果当时有自己人靠的实在是太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余主任。”王鸽来到了余波的跟前。
余波之前是不抽烟的,可现在不知道从哪里摸来半包烟,递给王鸽一根,想给刘崖的时候考虑了一下,知道刘崖不吸烟,也就没给,反倒是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根,开始吞云吐雾。
“有个任务,要你们跑一趟。”余主任说道。
“病人在哪?我们可以马上出发。车辆的情况还好。”王鸽弹了一下烟灰。
“人还在里面进行紧急处理,估计过个几分钟就能出来,必须马上送到医院去。直接回我们医院。”余波抽了两口烟就直接掐灭了烟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王鸽和刘崖对视了一眼,心里大概有了数。首先这个人伤得十分严重,第二,这个病人有可能跟雅湘附二医院有关。
就事故现场来说,最近的大型综合性医院是湘沙市第一医院和南湖省中医医院,雅湘附二医院还要稍微远一些,多个三五分钟路程。一般都会按照就近原则,节省时间,把病人送到最近的医院。而且湘沙市第一医院和雅湘附二医院的医疗水平,不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查不到哪里去,不存在什么有病症或者外伤是第一医院治不了的,实在不行,再转院都来不及。
而余波则是直接要求把人送到雅湘附二医院去,这就侧面证明病人可能跟雅湘附二医院有关,他还是希望这个病人能够在自己人的照顾和看管之下,最起码可以随时看到病人的状态,用不着提心吊胆。
王鸽和刘崖互相对视的一眼,大家就已经知道,是雅湘附二医院的人出了事,而且是出了大事。
“余主任,您就说吧,是不是我们的人,别瞒着我们了。”在一旁的沈慧实在是听得着急,这帮男人怎么就这么娘炮,天天搞这些弯弯绕,都是自己人,至于吗?
“李文广。”余波说道,“我来的时候爆炸已经结束了,一共伤了三个。石护士长,还有冯吉距离比较远,还算比较幸运,被爆炸所造成的碎片击伤,破了点皮,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余波口中的破了点皮,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疼的要命了。石翠萍胳膊上要缝两针,冯吉脑袋顶要缝三针。只是这两个人的确是十分幸运的,若是当时碎片击中了他们的要害,例如脖子,眼睛,造成大出血或者永久残疾性创伤,那可就完蛋了。
“李大夫就没那么好运了,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就在那个客车油箱的旁边,消防队员发现了被座椅卡住的乘客,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知道该如何救援,把他拉过去了,没想到就在那个当口发生了爆炸,整个人被大火吞噬掉了。三个之中,他的受伤情况是最严重的。”
消防队员们脑袋上有头盔,身上还有特质的防火服,一般发生的爆燃都不是长时间燃烧,而且爆炸所产生的碎片也无法击穿防火服,大多数人都是震荡伤,轻伤,很少有受伤特别严重的。医疗工作人员就不一样了。
例如李文广,身上穿的是个白大褂,纯棉的,外面虽然是套了雅湘附二医院的冲锋衣,也具备一定的防水、阻燃、防刺的效果,但是双手、脖子、头部面部都裸露在外面,下身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
直接暴露在大火之中,后果可想而知。
刘崖几乎是愣在原地了。
在他刚刚来到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是很多前辈一点一点的教他,其中最开始带刘崖的,就是李文广和吴刚二人。
对于刘崖来说,李文广就像是他离开了学校和实习岗位之后的工作上的师傅。人家喊李文广,都是李大夫,李主任,可刘崖不论是在人前人后,都是尊称一声李老师的。
“有多严重?”王鸽皱着眉头问道。
他跟李文广一起出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个年近五十的急诊大夫保持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一向的秃头原则,没办法,聪明就要绝顶,李大夫医术高超,判断精准,而且见多识广,不论是什么样的场面,什么样的病人和家属都能够从容面对,圆滑但不世故,极具正义感,要是碰上了那种不讲道理的病人家属,总要冷不丁的马上那么几句解恨,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了。
当然,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他跟王鸽一样,跟所有人一样,总是把自己顶在最前面。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病人争取时间。
因为时间就是病人的生命。
“我刚才进去看了一眼,人老了,手抖得不行,还是交给吴刚去做应急处理吧。”
其实余波并不老,手抖也并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只是纯粹的因为李文广是他的老部下,朋友,兄弟,战友。这个当领导的,心里也有点儿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时候的余波,心理素质甚至还不如吴刚。
吴刚是单纯的难受,是想要用尽自己最好的水平,从刚开始的源头上就让李文广享受最好的治疗。而余波心里除了难受之外,更多的是自责。
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宁愿自己早一点来现场让这群人距离那客车危险的地方远一些。
“老李……面部烧伤面积约为百分之六十,颈部百分之五十。爆燃的时候老李还算聪明,用袖子护住了口鼻和眼睛,呼吸道和视力都没事儿,伤口主要集中在脸颊,额头,耳朵。消防队员就在旁边,救援还算及时。从伤口情况来看,脸上是最严重的是深二度,颈部有一部分地方已经达到了三度。”余波的这些情况介绍完,在场的人都直到这意味着什么了。
烧烫伤现在最新的等级判断是四度五分法,分为一、二、三、四度,其中二度烧伤是深层和浅层的。
一度烧伤只是表皮受伤,只会有红肿,十分疼痛,但会在一个礼拜之内自行愈合,按时涂点药就完事儿了,基本上不会留下疤,这种烧烫伤在日常生活中最为常见。
浅二度烧烫伤也是比较常见的,表皮和部分真皮烧伤或者烫伤之后,除了红肿还有水泡,基本上能够自行愈合。深二度烧烫伤则是会损伤真皮的**层一大部分,有可能自行愈合,也有可能需要手术治疗,愈合时间一般在三周以上,会留下疤痕。
由于深二度烧烫伤是伤害到了真皮层,所以疼痛的感觉甚至要比一度和浅二度还要小一些,只是稍稍疼痛,触碰下的痛觉也不是很敏感。
到了三度烧烫伤,那就是比较厉害了。这种受伤的范围就是涵盖了表皮层和真皮层的全层皮肤,伤口的外观会呈现死白色,或者是焦黑色,干硬得像是皮革一样,完全失去了皮肤的水分和弹性,也就是没有了活性,是不可能自行愈合的,放任不管一定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并发症,需要将这一部分的死皮去除,然后通过植皮手术进行皮肤抑制,才能够恢复。
疤痕肯定是有的,而且在植皮的过程中可能会损伤到一部分的神经和肌肉,如果是腿部的话就还好,如果是面部,那很有可能会导致面部表情和肌肉动作障碍,面瘫是跑不了的。
好在,李文广的烧烫伤等级还没到四度,最起码面部和颈部的骨骼、肌肉和血管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否则的话那就不是换一部分的皮肤能够解决的了。
尽管如此,烧烫伤病人也是十分难过的。剧烈的疼痛,高烧,恢复期的大概率感染,以及病人心理的压力,都是无比痛苦的,也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
但是李文广作为一个大夫,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老天爷让李文广遇到这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的同时,也给李文广留下了一部分希望。深二度烧烫伤虽然会留下疤痕,但并不一定会毁容,从一开始的治疗阶段,不论是否需要手术治疗,都要让整形外科进行介入,那么将来痊愈之后留下的疤痕并不会那么明显。整形外科会尽可能考虑病人在痊愈之后的面部观感。毕竟脸还是很重要的。
曾经有个明星在拍戏的时候面部严重烧伤,但经过精心治疗之后还是可以重回荧幕,虽然皮肤差了很多,面容跟之前也有了明显的区别,最起码是可以达到其他人能够接受的程度。
现在人们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被烧伤烫伤的人,其实都是当时治疗的时候医疗水平有限,或者是资金不足,没有整形外科的前期介入,所以留下的伤疤是很明显的,也十分恐怖。现在若是有小孩甚至是成年人有严重的烧伤烫伤,只要是家里有点底子的,都会要求整形外科进行外观修复手术,连续几次手术下来,至少不会是以前那么吓人的样子了。
“嘴和周围没有伤到的话,应该可以说话吧?精神状态怎么样?”刘崖从刚才的恍惚之中回过神来,看向了由帐篷临时搭成的急诊室。
“是能说话,精神状态不错,挺乐观的。老李也干了这么多年了,心里有底。”余波说道,“他自己能接受,可是……”
余波担心的,是李文广的家属。好好一个人,出一趟急诊,就变成这样了,面临着毁容的境地。工伤肯定是工伤,李文广所有的医疗费,整形费,营养费,都会由工伤保险出钱,而且还会有其他额外的赔偿,但又有什么用?人肯定是要受苦的,肯定是要留疤的。
他没办法跟李文广的家属去交代,刘崖是能够理解的。
说话之间,王鸽手中烟已抽完,帐篷里的吴刚已经出来了。大冷的天,他在帐篷里忙忙碌碌,居然一脑袋的汗,还脱下了自己的冲锋衣。在这外面被冷风一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引起了王鸽和余波他们的注意。
几个人赶紧凑到了吴刚身边,吴刚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上了敷料,在输液呢。这大冷的天可能会对伤口有影响。小王,待会儿是跟你的车走吧?车上空调的温度要控制在二十六度左右,保持恒温,最好提前调整。”吴刚看到了余波手里的那盒烟,居然主动要了一根。
“能跟他说话吗?”刘崖问道。“确定呼吸道没事儿吗?”
“这小老头鬼得很,嘴巴鼻子都没事儿,没有吸入热气灰尘,也没插管子。不过烧伤这个东西你懂,虽然已经离开了热源,皮肤里面的热量还是会继续向下渗透,待会儿要注意观察,一旦呼吸道受到影响要马上采取措施。不过现在看来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吴刚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是看到刘崖期待的眼神,还是不忍拒绝。
这要是换了其他病人家属,吴刚肯定是要说不行的,要让病人休息。可是刘崖是个大夫,李文广也是,刘崖更算得上是李文广的学生,就算是交流的话他们也不会说太多。
“一起进去看看吧。不过他现在看不到东西,我怕有热量灼伤眼球,还是给把眼镜盖上了。”吴刚踩灭了烟头,从这种小事儿就看得出来,他真的是十分关心李文广,用尽自己毕生所学不让战友承担一丁点额外的风险。
帐篷门一响动,李文广就已经听到了。几个人走到病床前面,冯吉轻伤不下火线,头上缝了针,有纱布给包扎了,但是仍旧在一旁帮忙。
石护士长就只能坐在一旁休息了,她伤的是胳膊,动一下就疼的要命。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文广的身上。
“干嘛,遗体告别啊?来了不说话,我又不是要死了。”李文广躺在病床上,说话的声音很小,气息也不足,很明显是强忍着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