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十分负责,让自己的同事先回去之后,自己跟着大夫们和小病人一起上了救护车,一直在接打电话,跟派出所和区公安局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让家属别来现场了,直接去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吴刚说道,“联系上了吗?”
“通过岳和谐麓区公安局已经找到了孩子的父母,说是正在往医院赶呢。”民警刚刚挂掉电话马上回答道。
王鸽也放下了自己向指挥中心汇报的通话器,顿了两秒,“让孩子奶奶来吧,爹妈把孩子打成这个样子,看起来不是很靠谱。他需要保护。”
民警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救护车司机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手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放进口袋,就又拨号出去说明情况。
在中国传统家庭看来,对于孩子的管教那可以说的上是打是亲,骂是爱。当孩子犯了严重的错误的时候,敲两下屁股,打两下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打在儿身,疼在父母心。自己的亲生骨肉,打完了该开导还是要开导的,而且讲求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黑脸,相互配合,下手必定要有尺度分寸,力道要掌握好。孩子还小,可不能把孩子给打坏了。
体罚的必要性王鸽可不想过多的去探讨,反正他从小到大没作过什么死,爹妈也没打过他,顶多是骂两句完事儿,主要的还是讲道理。可是把孩子打成这个样子,可就一点儿都说不过去了。
像国外的话,还有儿童保护协会,社区护工管理之类的组织机构,学校的老师也经常会关心孩子的身体情况,一旦发现有家长体罚的痕迹,马上就会联系那些相应的组织虚构,孩子与施虐人员进行隔离,改正之后才能够与孩子进行接触,严重的甚至要坐牢,而且后续必须进行定期家访。
而中国则是完全没有这种机构,父母对孩子的管教行为,更多的是在靠着道德和经验在约束,可难免会有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当作是发泄的对象,学习不好了要打,摔倒了要打,喝了酒要打,心情不爽就拉出来打一顿,而且下手毫无轻重,孩子又小,没有反抗的权利,简直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发泄对象了!
在王鸽看来,这种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心理变态!
孩子就是一张白纸,将来走上什么道路,如何发展,全凭父母和老师在家庭和在学校的教育和影响。
孩子也会在这种家庭环境中,心理健康必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养成更加叛逆的性格,要么会有心理疾病,过于自卑,社交恐惧,要么崇尚暴力,以为暴力能够解决一切,在学校和社会上产生不良的后果,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甚至有的孩子在长大后,具备了一定的力量,能够与时常虐待自己的父母抗衡之后,会举起家中的刀子冲向父母,杀父弑母的事情也并不少见,新闻上都有报道的。
一年多了,王鸽还真是没想到过,自己也会碰上这种事情。
“吴大夫,这孩子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吧?”王鸽驾驶救护车,路程已经开了一半了,可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死神的影子。
“应该没什么事儿,不过去了医院之后一定要有一个全面的检查。身体如果想要全面恢复的话,恐怕要休养很长时间。不过好在孩子还小,正在生长发育的过程中,自我修复能力比较强,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就算是休养,营养充足的情况下所消耗的时间应该也会比成年人少很多。”吴刚看了一眼生命体征监控设备,点了点头。
话正说着,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手动了一下,随后睁开了眼睛,愣了几秒钟之后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眼神中透露着惊恐万分,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孩子,别怕,我们是大夫,不会伤害你的。你现在在救护车上,你的身体有点虚弱,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吴刚的表情马上柔软了下来,慈眉善目的样子,十分靠谱。
小男孩的警惕性并没有减少,只是听了吴刚的话之后,觉得自己现在暂时安全,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轻轻的点了点头。
吴刚放下心来,这小病人还能听得懂自己说话,神智清楚,颅脑没有出现问题。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了?”冯吉见状,马上拿出了护士的看家本领,用十分温柔的语气慢慢询问道。其实这些信息车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掌握了,冯吉只是利用这个机会,测试一下孩子的语言能力和记忆力,继续着精神状态的检查。
“我……我叫赵昊,四年级了。”小男孩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一样,在车厢里要不是仔细的去听,还真是听不太清楚。
冯吉听完,就冲着吴刚点了点头,行动,语言,智力,逻辑思维,都没有什么问题。
医学上的事情结束了,吴刚却并没有停止问话,“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在车上的那个民警同志一听,就知道吴刚是想要留下点儿证据。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有人对这孩子进行询问,而且父母在场的话,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说实话的。民警翻着自己的身上,发现没带笔和本子,没办法对情况进行记录,情急之下打开了录音设备。
虽然这些东西可能在将来的法庭上没法用,但是可以为仲裁提供重要参考。
孩子只是摇了摇头,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把你说的话告诉你家里人的。要勇敢,坚强,把事情说出来,我们才能帮到你,让你以后不要再受这种对待。”冯吉看着孩子的眼睛,他的眼神坚毅而有力度,让人十分信任。
“都是……爸爸妈妈打的。奶奶不让他们打我,他们还要打奶奶。”小男孩眼含泪光,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冯吉赶紧找纸巾给他擦眼泪。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吗?都是用什么东西打你的?”冯吉见孩子开始回答问题,马上乘胜追击,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我不记得了。”孩子摇着头,“每天都打我,爸爸喝了酒,跟妈妈吵架,打架,然后就打我。用烟头,皮带,高跟鞋,扫把,什么都有。其中考试我语文考了九十九分,写作文漏掉了一个句号,卷子拿回家签字,妈妈说我粗心,让我跪着不吃饭,爸爸回来了,喝了酒,又打我……第二天下了课我就跑出来了。”
车厢中的空气因为孩子的描述而凝固了。这孩子在外面游荡了好几天,身上伤痕累累,疼痛难忍,而且危险重重,天知道他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
可是根据孩子现在的状态来看,在外面的这几天,是他过的最舒服的几天。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整个家庭就像是地狱一样,简直是生不如死。
王鸽真的是为这个孩子揪心。语文这个科目哪怕是在小学也是很难满分的,毕竟有作文那个环节。能做到作文满分,说明这个孩子的学习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在孩子的书包里他还发现了面包、饼干、方便面、矿泉水等食物和饮用水,着证明孩子在出走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和规划,是个脑袋很灵光、很聪明的孩子。
男孩哭的越来越厉害,民警赶紧拽了拽冯吉的白大褂袖子,让他停止问话,不要再说这些伤心事,现在已经不是问话的时候了。
用不着他提醒,冯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是在急诊干了很长时间了,大大小小性格各异的孩子都见了不少,哄孩子自然是家常便饭。
孩子肯有可能有好长时间没有休息过、没有睡过觉了,就算是睡,在大街上也不可能睡的舒服,醒过来哭了一会儿,又哈欠连天,想要睡觉了。
“想睡就睡一会儿吧,在医院我保证没有人敢碰你一下。”冯吉摸着孩子的头,充满了溺爱,虽然他还没结婚,但是家里还是有表亲的弟弟妹妹的。
一个孩子绝对这样被人对待。
救护车很快抵达了急诊大厅,而这个时候孩子已经睡着了。情况并非很紧急,主要是调养和休息,吴刚见状只开了一些当前比较重要而且不需要病人配合的检查项目,打算先让孩子睡个好觉。
孩子被送入急诊室等待详细的检查,而民警则是没有离开的打算。对于失踪报案来说,找到了人之后警察一定是要陪在身边的,而且要等到家属到现场来认领,确认签字,去派出所里办了手续才行。
只是孩子的家属那边儿,待会儿肯定也会有岳和谐麓区公安局的民警一同前来。
当然,民警没有离开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一个警察的规矩和职责,而是心中的那份放心不下。孩子所遭受的情况必须要通报给其他区域分局的战友们,绝对不能草草的进行交接了事,这样是不负责任的!孩子离家出走,按照那父母的性格肯定又是免不了一顿毒打,怎么能眼睁睁的让一个孩子再次堕入地狱之中?
王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在急诊室门口转了几圈,觉着现场有民警在,而且十分认真负责,具有正义感,自己就别搀和那么多事儿了,揉了揉胸口有些发紧的伤口和肌肉,打算离开急诊大厅,先把车开回停车场进行整顿。
这步子还没迈开,前方一对夫妻就愁眉苦脸的走进了急诊大厅,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察,和一个步履蹒跚年迈的老太太。
这应该就是孩子的父母了。两人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男的西装革履,道貌岸然,戴着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皮鞋擦的锃亮,精瘦,只是眼神十分浑浊。而女的打扮也是花枝招展,有点儿发福和岁月的痕迹,但是穿着方面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为了显瘦的,脸上的妆容也没有一点儿的杂乱。不出王鸽所料,在他们的脸上,王鸽只看到了忧郁,羞愧,甚至是愤怒,没有一点儿对于孩子的担心和害怕。
可能是早已经从民警那边儿知道了自己的孩子就在急诊室,两个人并排迈着急匆匆的步伐来到急诊室大门口,抬手就要推门进去。
“你们干什么!”王鸽回过神来,赶紧和旁边的民警拉住了这两个人。“这是医院,是急诊室,家属不能进去。”
“我儿子没事儿,谁让你们送他来医院的?个小兔崽子,还敢离家出走,看我不打死他!”那男的说起话来,跟身上的打扮一点儿都不相配。他气势汹汹的指着王鸽的鼻子,“你算什么东西?我是他爹,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不用你们医院来多管闲事。”
“是我打的120,有问题吗?”旁边的民警把那男人的胳膊拽了下来,平静的说道。
那男的愣了一下,但是面对身穿制服的警察仍旧没有嘴软,“我们家里的事,用不着你管。要不是老太报了警,这孩子不要也罢。”
“病人身上多出磋商,晕倒在街头,我们怀疑他在晕倒前曾经遭人虐待和毒打。你要不要这个孩子,你说了不算,法律说了算。”王鸽并没有被激怒,跟那民警一样的平静。
一听到毒打和虐待两个词,那对夫妻互相对视看了一眼,对于自己做的亏心事,还是害怕别人知道的。不让孩子来医院,就是为了防止这件事情暴露,可现在明显已经瞒不住了。
“从法律上来讲,你是监护人,有抚养和照看孩子的义务,而且是不可逃脱的。孩子身上的伤是什么情况,你们自己心里有数。”王鸽就站在那对夫妻的面前,面无惧色,本不想管这个闲事,可是现在看来,有些话真的是不说不行了。
“如果查明了是你们干的,等着蹲局子吧!这孩子,恨你们一辈子!都是爹妈养的,怎么就生出来两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