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崖二话没说,直接用纱布将沈慧右手之中沾着的血迹给擦干净,然后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开了她已经破掉的手套,进行了一次消毒,用力从沈慧手上的伤口之中挤出了一些血液,又进行了一次消毒清创,但是并没有给伤口覆盖任何的敷料。
覆盖辅料可能会让艾滋病毒继续存活,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艾滋病毒存活率却是很低的。刘崖足足使用了两瓶生理盐水冲洗沈慧的伤口。
“注意点,千万不要再让伤口沾到血了!”刘崖忧心忡忡的说道。
沈慧只管点头,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但是又不能松开一直按着颈动脉伤口的双手,只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尽可能的让手腕部分的伤口远离病人的血液。
沈慧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感染了艾滋病毒,病人秦玥的血液是否通过被她咬伤的伤口而进入了沈慧体内,她也不得而知。
刚才太急太乱,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有没有沾到病人的血。
虽然秦玥感染了艾滋病的病毒,是一个病毒携带者,唾液之中也是有艾滋病的病毒的,但是一般人都知道,与艾滋病的病人或者病毒携带者一起进餐、共同的正常生活,甚至是接吻和安全性和谐交,被感染的几率是很低的。
唾液中的蛋白酶能够有效抑艾滋病毒的存活,尽管秦玥用自己的牙齿咬破了沈慧的手腕,唾液与沈慧的伤口进行了接触,沈慧是否真的感染了艾滋病,却还是要打个问号的。
因为唾液中的病毒含量和活性不足以让别人感染艾滋病。不过要是秦玥恰好在这个时候有口腔溃疡,或者是嘴里有伤口,那么这事儿可就说不好了。
对于沈慧来说,现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就算是要进行检查,那也要等到把这个病人救活了以后再说。
而且检查的流程十分麻烦,艾滋病的窗口期在六个周左右,也就是说检查必须要在疑似感染艾滋病的六周之后进行,结果才具有参考价值。如果当时的检测呈现阴性,没有感染艾滋病,后续也必须每半个月检查一次,直到三个月之后所有检查结果全都都呈现阴性,才能彻底的放心,不需要进行后续的检查。
这种病以现代的医疗手段来看,仍旧无药可医,甚至连像样的疫苗还处于实验之中。
一旦感染艾滋病病毒,成为病毒携带者,感染者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等死。
艾滋病其实是英文简称AIDS的音译,正儿八经的名字翻译过来,应该叫做“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
换成普通点儿的话来说,就是从别的地方感染了病毒,这种病毒会破坏整个人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能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最基本的功能就在于能够识别外来入侵的病原体,识别体内的有害细胞喝有害成分,并且予以清除,还能够维持身体内环境的稳定,一定程度上可以修补受损的器官和组织,使其恢复原先的功能。
人感冒了能够自愈、嗓子发炎了白细胞增多,得了癌症免疫系统会与癌细胞进行抗争引起的发烧预警,手上的皮肤破了个口子可以自动愈合,这些看似很平常的事情都依托于免疫系统。
艾滋病的病毒本身并不致命,要人命的是其破坏了免疫系统之后所引起的并发症。
试想,如果一个人感冒了之后没办法痊愈,而是引起高热导致昏迷,嗓子发炎之后白细胞没办法与炎症抗争,炎症造成严重的感染,得了癌症之后没有预警,癌细胞疯狂滋生,手上不小心划上了小伤口没有自动愈合,却感染溃烂,就连一个小小的口腔溃疡都无法愈合,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连最基本的感冒病毒都没有办法抵抗的人,死的简直是太快了,完全看不到希望。
所有一般人都能够避免获得的疾病,在艾滋病病人的身上都会变得可怕而致命,而在发病之后,患有艾滋病的病人通常都是极其痛苦的。与身体上的痛苦比起来,心灵上那种等死的想法更令人备受折磨。
艾滋病潜伏期通常在八到九年,因人而异,但是无药可医,目前能做的治疗,只是尽可能的去延缓发病时间,尽可能的保证发病后的病人生活治疗,让他们在最后的时间里能活的稍微舒服一点,至少别那么痛苦。
因此,就算是媒体舆论一度宣传科普,要平等看待艾滋病人,不要歧视,更不要隔离,正常的接触不会感染病毒,大家都还是十分恐惧。
若是提前知道这秦玥有艾滋病,沈慧行事肯定不会那么鲁莽,毕竟医护人员应该以优先保护自己为第一位。
当然,人肯定是不能不救,只是注意点方法就是了。
事情已经发生,再多说什么,多想什么都没用了。
换了普通人的话,自己可能会被一个吸和谐毒撒酒疯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感染上艾滋病,可能会被毁掉原本精彩的一生,肯定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病人,更别说还要去救她了。
可是沈慧不会这样,任何一个医疗工作者都不会这样。
在加入这个行业的时候,这群人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思想准备,已经了解到了在这个行业内可能会接触到的恐怖场景,受到来自于无数人的恶意,感染到令人谈之色变的可怕疾病。
当然,也包括艾滋病。
在治疗病人的过程中感染不治之症,在这个行业内算得上是很常见的事,只是有的人感染的轻,有的人感染的重。有的人遭受感染之后带着病症度过一生,并不会死亡。但是为了防止在治疗过程中感染其他病人,只能被迫提前离开这个行业。
有的人则会完全失去希望,别说继续当医生了,就连继续活下去都是奢望。
尽管如此,他们仍旧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个行业,坚守着这个岗位,承担着这些风险。因为他们不去做,那就真的没有人去做了。
救人是本分,也是天职。
他们在心中喊冤,在嘴里鸣不平,也会抱怨,也会难过,也会怒骂,但是该做的却一点儿都不敢少。
“死兔子,你可给我听好了,这人一定要救活,不然我这风险可就白担了。”沈慧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仍旧冷静的说道。
只有救活了秦玥,沈慧的这一次风险才有意义。再难过,再愤恨,她的手却未曾离开过秦玥脖颈处的伤口。
要是让沈慧再选一次,她肯定还会去那么做。毕竟承担一点风险,就能救活一条命,
刘崖从未如此认真的点过头。
沈慧空出左脚,蹬了一脚王鸽的驾驶座位后面。“你小子车开快点!别让老娘白忙活!”
王鸽哪敢不从?事实上他已经开的很快了。路面湿滑无比,视野更是不算太好,所幸这种速度死神并没有追上来,而且前面马上就要到医院了。
比起沈慧的安危来,似乎追在救护车后面的死神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
车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沈慧正面临着怎样一种境地,车上的人都十分沉默。
就在这时,安定药物的效果已经过去,而秦玥也渐渐苏醒了过来,她已经冷静了下来,酒醒了大半,毒和谐品的刺激性也已经过去,只是人还是很虚弱。
她看到了刘崖手中自己的那张诊断证明,想起来自己在挣扎的时候咬破了沈慧的手腕,恢复了理智的她,愧疚感充满了大脑,想要开口道歉。
那张诊断证明,正是她想要疯狂的自杀、自残的原因。
可是这样的事,怎么能是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了的呢?
这可是一辈子啊!
沈慧读懂了秦玥的表情,开口说道,“别太激动了,保持体力,待会儿你可能要进行手术止血。别着急死,你的身边已经有能够体会到你感觉的人了。”
“我没想伤害任何人……”秦玥闭上了眼睛,心中全是懊悔,却已经没有用了。
“我知道。”沈慧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再睁开眼睛说道,“你要是死了,就白瞎了我救你,懂吗?”
秦玥点了点头,在这一瞬间,轻生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
所有人都没有去询问秦玥到底是如何感染上艾滋病,成为病毒携带者的。医生的职责是救人,而不是去谴责什么。没有人在乎她感染艾滋病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他们背后的痛苦和不堪,秦玥的遭遇甚至可能比谁都凄惨,没有必要再将她的伤疤狠狠的揭开一次。
不论是秦玥还是沈慧,在这一刻她们都是受害者。
救护车平稳的到达了医院急诊部,秦玥被推入了急诊室之中,在确定手术指标符合之后将会被马上送入急诊手术室,刘崖跟了进去,却将沈慧挡在了门外。
“洗把脸,收拾一下,心理负担别太重。请个假吧,你现在的状态,不能瞒报医院,可能会造成医疗事故,在六周之内院里不会让你从事院前急救的工作了。去找李文广大夫,让他给你开点病毒阻隔药。”刘崖只说了这么一句,着急治疗病人,就匆匆离开。
王鸽把救护车开到了停车场,由于车厢里沾满了秦玥那带有艾滋病毒的血迹,他对护工大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不要接触到那些血迹,然后全车进行清理消毒,这才又回到了急诊大厅。
而他胸口前镇魂牌上的数字也已经发生了变化,死神放弃了追击,数字变成了“柒佰捌拾伍”,这已经是今天晚上拿到的第二个数字了,但是王鸽高兴不起来。
他在为自己的朋友沈慧担心,回到了急诊大厅之后,他询问了这里的护士,并且在第二急诊室之中找到了坐在桌子前面的沈慧。
她的对面是李文光,李文光正看着沈慧手上的伤口,虽然面色凝重,但是嘴上却是在劝说着沈慧。
“之前还有不小心被针头扎破手指的护士,那个病人也是感染了艾滋病,但是护士并没有被感染,阻隔药物发挥了效果。只要不是深穿刺,针头感染的几率还是很低的,更别说你这个咬伤了。不过,阻隔药物该吃还是要吃的,你这刚刚伤了半小时不到,在两个小时内第一次服用药物能够达到很好的效果,七十二小时之内都有一定效果,过了七十二小时就不一定了,发现的早,还有希望。药物的失效率只有千分之五,效果算是比较好了。”李文广开始埋头写处方。
“病人怎么样?”沈慧看到了王鸽,抬头问道。
“应该没事儿,你这里……”王鸽不由得心疼,关切的问道。
“没事儿,我运气一向很好。不用担心我。”沈慧放下心来,终于叹了口气。
“替诺福韦,拉米夫定,依非韦伦,剂量药房的人会告诉你,每周查一次肝肾功能,这药副作用比较大,很折磨人,但是不会留下后遗症,要吃大概一个月,先开一周的量,不论出现任何症状,千万不要随意停药。这三种药必须吃,替代药物效果不好,如果过敏的话要吃点抗过敏的药物,有任何问题直接过来找我,你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护士了,这些道理应该懂。”李文光撕下了处方单据,“你这也算工伤了,费用不用担心,休息期间工资也没关系,如果想要继续工作,我会去跟余主任和石护士长说一声,让你先干几个月的内勤……”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文广知道,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里的护士,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愿意轻易的退出急救第一线。
“我知道了,李大夫,谢谢你。”沈慧的情绪也有点绷不住了,出了这样的事儿谁都害怕的要命,只是沈慧一直忍着,没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此时则是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心态要放平,注意休息,我相信你会没事的。”李文广叹了口气,为沈慧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
沈慧眨了眨眼睛,两颗大泪珠从她的眼睛之中流了出来。“万一出了事……父母怎么办,陶米怎么办啊……我该怎么跟他说……”
在得到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沈慧才顾得上担心自己的安危。
王鸽吸了一下鼻子,捏着沈慧的后颈,“别怕,大家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