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没想到吧!”从车厢后门进入救护车的刘崖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带着满脸笑容看着王鸽。
紧跟在他身后上车的沈慧则是有些疲惫,但是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
“这货非要拉着我换班。”沈慧打了个,有气无力的给了刘崖一个白眼。“大哥,我下午就睡了五个小时啊!”
“你们非要跟着我换班干什么!”王鸽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两个人居然是因为自己的班次调整,主动更换了自己的班次,由白班换成了夜班。
“你这个换班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要是老孙一直让你跟着这个夜班走,那么咱们要凑到一起可就真的麻烦了。”刘崖说道。看起来他十分不愿意跟王鸽分开。
毕竟两个人接触了才不到一年,就已经十分默契,这份默契是刘崖在其他救护车司机身上从来没有找到过的。
而且,这份默契在等他们熟悉了之后在要去更改什么东西,可就真的有些不习惯了。
“那也先缓几天啊,这么搞多累!”王鸽无奈的说道,自己的这两个朋友也太疯狂了点儿。
“不碍事,就当加了个班了。”刘崖一边说着,一边好像想起了什么,掏了掏白大褂的口袋,居然摸出来几块薄荷糖。
刘崖还没来得及拆糖纸,就被沈慧眼疾手快的赶紧抢了几个。
“金大夫那边儿偷的吧?”沈慧一边吃着薄荷糖提神一边说道,还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刘崖。
“我跟金大夫关系那么好,情同兄妹,怎么还用得着偷!正大光明的要就是了。”刘崖也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糖,他没去问王鸽想不想要。
王鸽这人是吃不得甜食的,他拿起了通话器,进行着汇报。“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橘子洲大桥!”
车厢里的那两个医疗工作者,即便是吃了薄荷糖好像也没怎么有精神。这群人的班次虽然在不断的变换,睡觉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一定,但是生物钟调整的还是挺快的。
虽说是经常上夜班,但是上白班的时候晚上却从来不会睡不着觉,基本上是到了点儿就困,沾枕头就着。
没办法,热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生物钟去倒什么时差。有的大夫在手术后趁着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能马上眯上一觉,这种困的程度不是每个人都体会过的。
困归困,工作还是要干的。在时常加班和熬夜的过程中,这个人群也练就了强大的神经韧性。
说起今天的出车地点橘子洲大桥,王鸽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座桥简直就是伴随了湘沙市发展的整个过程,之所以叫橘子洲大桥,是因为它横跨湘江,下面就是橘子洲,一般的游人都会从这座桥上进入湘江中间的橘子洲。
橘子洲的名气可一点儿都不小,风景秀丽,空气清新,橘子洲头还有大名鼎鼎的毛爷爷的巨型头像,东望着整片湖湘大地。
在六七月份,天气还不是很热,只要不下雨,白天的橘子洲永远都有人过来游玩,而周六周日人就更多了。在特殊的节日里,这里的晚上还会有大型的烟花表演,炫彩华丽的烟花震撼人心,足足持续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
不过今天是六月三十日,下一场烟花是在明天七一党的生日的晚上八点开始,就算是今晚有烟花,那么十二点多钟也早该结束了。
这橘子洲大桥在白天车多人多,经常堵车,可是到了深夜车辆却是没有多少了,只是桥两边的人行道上偶尔还有人骑着自行车电动车过来钓鱼,那鱼线拉的老长,而且大多数都是老年人,也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由于晚上车比较少,王鸽的车开的很快,马上就驾驶着救护车上了桥,又行驶到了距离河西的湘江对面不远的地方,这才发现路中间停着一辆警车,警车正闪烁着警灯,两名警察翻过了行车道和人行道之间的围栏,正站在人行道上对着一个人喊话。
那人是个年轻女孩儿,打扮时髦,穿着短裙,手里还捏着酒瓶子,正在对瓶吹。她一条腿跨过栏杆,身形摇摇晃晃的随风摆动,看起来是马上就要跳下去的意思。
两个中年警察估计有四十多岁,身手也没有那么敏捷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好言相劝。
王鸽赶紧把救护车停在了警车的后面,和刘崖一起协助沈慧翻过了栏杆,倒是没有把推车给取下来。
毕竟人还没跳呢,就算是跳下去掉进了江里,湘江救援队的人过来救人,估计也是要把人救到岸边,到时候救护车还要转移地点。
要是这会儿把人救下来,直接拖上车带走就是了,也用不着什么推车。
两个中年警察站在距离那女孩儿十米左右的不远处,一点儿都不敢动,王鸽他们也停下了脚步。
“姑娘,真没什么好想不开的,你死都不怕了,别的还怕什么啊?你下来,咱俩聊聊。”一个警察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摸了一把脸上的大汗。
派出所民警出警,大都是有老百姓家中失窃、邻里纠纷、家庭矛盾之类的事情,说实在的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大半夜的本来安安稳稳值个班,没想到还遇上要跳江自杀的了!
“跟你?有什么好聊的!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电话给过你们了!你们赶紧把我男朋友找来,我要问问他,我闺蜜下面那个洞跟我的有什么区别?”女孩儿说罢,举着那白色的大酒瓶子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喝完了一抹嘴,“还他妈的闺蜜呢,呸!”
这姑娘嘴里的话直白的仿佛不要脸,把两个中年警察听的是面红耳赤,一愣一愣的。
“得,被劈腿要自杀的。”刘崖拍了拍王鸽的肩膀。“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王鸽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反倒是直接上前去询问情况。
“警察同志,怎么个事儿?”
两个警察的注意力都在那要自杀的女孩儿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救护车警笛响起,也没在乎身后的人,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了三个医疗工作人员。
“你们也听见了,男朋友劈腿,喝多了要自杀,怎么劝都不下来,我们也没办法。请求支援要求湘江打捞救援队出动,这大半夜的,等到他们准备好了起码要四十分钟,待会儿人跳下去船来了,早就没人影了。所以赶紧先把你们叫过来,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警察一脸愁容,遇见这样的事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通常跳楼的人还能有消防队员强行救援一下,可是遇到这跳桥的就行不通了,四周没有什么遮蔽物,视野开阔,身后有什么人一眼就能看见,强行接近有可能会刺激到自杀者,反倒误了大事。
“上吧,临床医学硕士,你不是自称学过精神卫生学么!”沈慧在背后拍了一下刘崖的肩膀,推了他一把。
刘崖清了清嗓子,推了一把眼镜,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甚至还摸了一把脑袋上被江风吹乱的头发,努力让自己变得整洁一些。
在遭到了背叛的自杀者的眼里,以一个良好整洁的形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容易提高接受程度。
刘崖往前走了一步,刚打算开口说话,便被那女孩儿一句话给喝退,“那个穿白大褂的给我滚一边儿去!老娘就不想见你们这些衣冠禽兽!”
刘崖满脑袋问号,不过看到女孩儿情绪激动,还是往后退了一下,满腹经纶还没施展开呢,就被人给怼回来了。莫非这女孩儿是对大夫有什么成见?
“那个,大夫,你别介意。刚才这姑娘跟我们说,死活要找他男朋友。我们调查了一下,也打了电话,人家不愿意来,调查完了发现他也是个穿白大褂的,只不过是个兽医。”警察打了个哈哈,给刘崖解释道。
刘崖一听这话,哭笑不得,这姑娘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那我肯定也不行了。”沈慧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那套护士夏装,顿时感觉没了戏。
“小伙子,要不你试试?”警察大哥看了王鸽一眼,“这姑娘对我们老头子都不太感冒啊。”
“我?”王鸽顿时怂了,这种事儿他还真什么经验,有经验也都是用在劝正常人的身上了,这喝多了酒的人,思维方式跟别人可不一样啊。
“死马当活马医了,赶紧把人给弄下来。我看那一大瓶白酒下去了一大半,就剩下个底儿了,别看现在人还清醒,待会儿酒精吸收多了说不定要酒精中毒,有生命危险,喝晕了掉下去那可真没救了!”刘崖也说道。
王鸽只好点头答应,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旁边零星的围观群众。
“姐们儿,有话下来说不?”王鸽往前走了一步,壮着胆子颤颤巍巍的喊道。
那女孩儿还真被含住了,手舞足蹈的动作停了下来,打量着那个身穿深绿色制服的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那女孩儿酒喝的的确不少,说话含含糊糊的,王鸽竖着耳朵才勉强能听得清楚。
“我……我是个救护车司机。你酒喝的太多,比较危险。”王鸽硬着头皮说道,虽然这姑娘说话不太好听,但是王鸽自然不会去跟一个喝多了的人多计较什么,在以往出车的过程中这种人见得多了。
“危险?”女孩儿看了看下面的湘江,“不危险我跑这里来干什么!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别浪费我时间,耽误我喝酒,滚一边去!”
“你看,你还能被人劈个腿,看你年纪还没有我大,都谈恋爱了。说句实话,我活这么大,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呢。我羡慕你,你还想死。”王鸽没有退缩,又往前走了一大步。
本身他距离这女孩儿就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现在只缩短到六七米了。
而且这个女孩儿似乎对于王鸽本人没有多大的反感,居然就这样让王鸽慢慢接近她。
“你骗谁呢,看你那样子都快三十了,没谈过恋爱?”女孩儿眯着眼睛看着王鸽,“你身体也没残疾啊。”
“天天忙的脑袋快秃了,您还在这寻死觅活的,姐们,大晚上十二点了,秃顶就是残疾啊。”王鸽撩了撩自己的发际线,继续往前走,转移话题的战术似乎成功了。“我想谈恋爱也没机会啊。”
“行,同病相怜!我脑袋上扣了个绿帽子,你连帽子都没办法戴,哥们,我敬你一杯。”女孩儿说完,举起酒瓶子就往自己的嘴里怼。
“别着急喝啊!你那都快没了,不是敬我一杯吗?我还没酒喝呢!”王鸽急了,赶紧说道。
女孩儿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举起酒瓶子来晃了两下,里面清澈的酒咣当咣当的,所剩无几,似乎喝两口就该没了。
“那你喝我的!”女孩儿伸出了手,想要把酒瓶子递给王鸽。
王鸽一看有机会,生怕女孩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反悔,赶紧上前几步,伸出手去,不是要拿那酒瓶子,却一把抓住了女孩儿手腕。
女孩儿瞬间惊醒,大喊一声,回过身子把另一条腿也跨到了那栏杆外面,奋力一跳。
王鸽赶紧用两只手一起抓住了那女孩儿的手腕,因此虽然那女孩儿挣脱的力度很大,人也已经悬空掉到了桥的下面,可王鸽还是死死的攥住他,用出了吃奶的力气,脸都憋成白色了。
在旁边的人都看傻了,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救护车司机,能够如此顺利让喝醉了想要自杀的女孩儿放下心理防线,并且成功的接近她,而且还抓住了她的手腕。
“王鸽这一手还真神啊!看不出来!”刘崖在一旁默默的点头。
两个警察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年轻人,人家说话怎么就那么好使呢!
而这边的王鸽却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自己在这边双手勒的生疼,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石头栏杆上,这群人居然还在一旁看戏,气不打一处来。
“愣什么呢!快过来帮忙救人啊!”
这一嗓子喊下去,周围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过去七手八脚的把那女孩儿给拎了上来。
女孩儿还在对周围的人拳打脚踢,不断挣扎,嘴里说着什么旁人更是听不清楚。
“十毫克安定,静脉注射。”刘崖一边按着那女孩儿,一边转过头对沈慧说道。
沈慧赶紧应声准备药品。
可是这女孩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一条手臂,看王鸽在她的身前,一把就拉过了王鸽的胳膊,扭过头就是一口。
王鸽疼的脸色煞白,右手小臂处火辣辣的疼痛,可一点儿都没喊出来,这夏天的制服可是短袖的啊!两个警察不能生拉硬拽,怕是对王鸽的胳膊伤害更大,只能捏住了女孩儿的鼻子,这女孩儿憋气时间也够长的,死活不松口。
女孩儿乱动,沈慧的针头也没办法准确的扎入静脉,刘崖把针筒拿了过来,直接肌肉注射,十毫克的药物一下子全部注入了进去,女孩儿这才冷静下来,渐渐的松了口,呼吸稳定了下来。
王鸽赶紧抽出了胳膊,右下臂的外侧已经是一圈深深的牙印,有几块地方还已经流血,伤口迅速的红肿了起来。
“属狗的吧?”王鸽深深的出了口气,疼的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