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京城,已经过了一年,车马刚到檀府所在的那条街上,她撩开帘子,便看到门口等着的家丁。
春娘和蓝蕊站在大门的檐下,看见她伸出头来,满脸欢喜地走下台阶,没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走近要接人。
檀闻舟下车扫视了一眼,不见绿芜,有些诧异,“绿芜呢?”
春娘脸色一滞,”她没回来,自从传来你被掳走的消息,绿芜为了去找你,也离开了周府,一开始还有消息传回来,后来没有音讯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墨麒和他在一起?“
春娘点点头,见此,女人微微松了口气,墨麒在的话,绿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回来之后第一件事自然去给父亲请安,她这次回来不再是用的檀闻舟的身份,而是养在陇西的檀闻舟胞妹的身份,对外来说她姓周,叫月檀,可是只有家里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就是之前传闻死在了路上的大少爷。
檀珩一身青色家居常服,在书房里等着她,隔了半年没见,檀珩先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久别的女儿,才喟然道:”胖了。“
原本以为是要说自己瘦了,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胖了,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肚子上新长出来的二两肉,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几日在路上没怎么走动,吃的有些多......“
”长肉了是好事啊,说明心情好,不操心,操心的人可长不胖。“
他笑呵呵道,”看来裴衍对你不错。“
说起裴衍,又不得不想起裴衍在府里的那个夫人,她有些介意,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父亲肯定也知道的。
”父亲,我听说裴衍在府里还有个......“
那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极其小气的人,一想到居然有其他的人和裴衍一起成为别人口中的夫妻,他就觉得莫名的奇怪。
“想过要不要告诉你,但是裴衍来找过我,希望我先不要跟你说,他说他会跟你解释,我就想着罢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
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转过头,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似乎还有几声婴儿的声音,不等她反应过来,春娘推门进来,说:“主君,姨娘抱着小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说罢暗暗给檀闻舟使眼色。
小少爷?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求证地看向侧边地父亲,似乎在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檀珩站起身,叹了口气,对春娘道:“让她先回去吧,我和闻舟有话还没说完。”
“慢着。”她出声阻止,“父亲,什么小少爷?”
春娘点点头,却没出去。
檀珩沉吟道:“也不是多久的事情,你走后不久,你姨娘就诊断出怀孕了,因着要办丧事,所以这件事就暂且没有对外宣扬,到现在,知道府里添丁的,也只有府里的人,外人都不知道,你又在外头,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我也不好写信告诉你你有了个庶弟地事情......”
她好像琢磨出一点来:“裴衍也知道,所以他才敢来找您,让您不要告诉我他那位夫人的存在,他也不会告诉我我有了一个弟弟?”
见她都猜了出来,檀珩也不好再隐瞒,喉头发干,“嗯”了一声。
她几乎要笑出来,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种被所有人背叛的感觉,她才离开多久,竟然就有了个弟弟,裴衍竟然还有了个夫人。
春娘见她神色不对劲,赶紧上前安慰她,拉住她的手,抚摸她的后背,轻声道:“小姐打了,也该体谅体谅主君,府里添了人口,也能热闹些。”
她忍住心中汹涌而来的失望,愤怒,寂寥,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任由春娘推拉,檀珩心下愧疚,却又无可奈何,那一日......他得知这个消息时,还在想着如何办理“发丧”地事宜,姨娘身边的侍女就一脸喜色地跑过来,说方才他们姨娘胃不舒服请了大夫,大夫说是有喜了。
这么大把岁数了,也不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了,还能再得子,本来就是件喜事,他犹豫了一瞬,想着冷清了多日的家,能多添个人口,还是留下来那个孩子。
生下来的那天,下着雨,姨娘见他好几日还没给孩子取名,差人来问,他看了一眼连日阴雨绵绵的天,想了想,决定就叫霁,檀闻霁,取雨后初晴的寓意。
檀闻舟有些麻木的出来,春娘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连声劝慰:“大小姐,大小姐!姑娘啊,姑娘喂,你等等我。”
“春娘,怎么了?”
春娘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拉住她,“姑娘,你别难过。”
“我没难过。”
春娘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我带大的,你开不开心我还看不出来么?”
“每次你听到别人说你不好听的话,你总是这个样子,木着脸,走路都飘着。”
“主君年纪大了,心软是常事,姑娘你经常不在家里,不知道一个老人一个人呆在家里有多寂寞,你就别怪他了。”
檀闻舟忽然有些鼻子发酸,她点点头,揉了揉眼睛,“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阿姐!”
一声百灵鸟似的声音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响起,春娘松开她的手,两人转头看去。
“闻莺?”
檀闻莺提着裙子跑了过来,脸上满是雀跃欢心的神色,她拉住檀闻舟的手,娇声道:“春娘都跟我说了。”
她忽然脸色拉下来,“你告诉他们,都不告诉我,瞒了我这么久!”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本来就不是小事。”
春娘见她们两姐妹要说话,很知趣地退下了,檀闻莺拉着她问了陇西还有在突厥的许多事,哪里都没去过的她又是羡慕又是害怕,听到一些刺激的地方,还会忍不住花颜失色捂住脸。
话题扯来扯去,又扯到了裴衍的身上。
她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在,偷偷对檀闻舟说,“姐姐,你知不知道裴将军.....侯爷,不对,是殿下,哎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
最后她直接称呼裴衍,继续说,“姐姐,你听说了裴衍那位侧室夫人吗?”
见又提起这人,檀闻舟摇摇头,苦笑道:“我真不知道,一直到现在,只是听过好几次她的大名,关于她的其他事情,确实一概不知,也没来得及去知道。”
她是真没来得及,一来刻意回避,而来一路上时间赶得很,回来后又是见人又是叙旧,也没心思去打听她。
其实要打听她其实容易得很,随便花点钱,她就可以弄到这个姓李的姑娘从小到大的大事小事,连生辰八字都能弄得清清楚楚。
”我倒是见过她几次。“檀闻莺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京中好几次聚会上,贵妃都会专门邀请她,原本一开始京中都没什么人请她一块玩,这段日子,幸亏有贵妃的捧场,她可谓是众星拱月。“
檀闻萱?
对了,这个李夫人,正是檀闻萱的远房表妹。
她喜欢裴衍不成,竟然这样大度,将自己的表妹许配给她,可能当初她将表妹送进裴府时,也没有想到吧,裴衍竟然是元修的亲弟弟。
可是如今知道了裴衍与元修的关系,她为什么还要对这个李夫人这样亲热?当真就一点不介意裴衍的身份?要知道,现在不少人都在拥护裴衍摄政,太常寺还好几次上奏,请陛下早日拟定给裴衍的封号,要让他早点入皇族族谱,进宗庙祭拜元氏列祖列宗,认祖归宗。
原本元修的皇帝之位就做的名不正言不顺,又半路杀出个英武有为的先皇幼子,不由得耐人寻味。
檀闻莺却没想这么多,她现在一心都是想着怎么能灭一灭那个李夫人嚣张的气焰。
”姐姐你不知道,她现在在京城,眼睛几乎长在头顶上,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的令仪以前喜欢过裴衍,她对令仪说话就没好气过,阴阳怪气的模样,有一次还把令仪给弄哭了。“
”令仪还喜欢裴衍呢?“
檀闻舟忍不住问,她其实不是在意令仪喜欢谁,更没有吃醋,而是觉得这个女孩子要是现在还对裴衍情有独钟,那可真是痴情了。
檀闻莺嗔道:”怎么会,令仪才不是那样的女孩子,知道裴衍那厮不喜欢她,她伤心了几天就好了,后来和别人议亲呢。“
那就好,她点点头,”那个李夫人怎么个眼高于顶法?“
檀闻莺想了想,那些话实在太多太杂,她脑子比较简单,说不出太复杂太内涵的坏话,檀闻舟也没再问。
反正日子还长,以后估计不会少见。
只是就此看来,这个李夫人不像是个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