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声清喝传来,声若黄鹂,清脆悦耳。
所有人回头,阿狗面色尴尬,心中忐忑,其余人见到说话训斥的女子,原本七嘴八舌,也安静下来。
檀闻舟抬眼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仍紧紧地抓住身下的阿狗。
那女子容貌秀丽,身着月白色圆领窄袖上衫,粉色罗裙,头发挽了一个双螺髻,发髻上插了两支素银簪子,斜插了一朵海棠,只是此时已近夜里,花朵已经有些焉了。
阿秀站在她身后,不停地朝檀闻舟使眼色,看见她额头上血仍在流,有些着急,道:“大小姐,我去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吧,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的。”
沈鸢点了点头,阿秀这才穿过众人,将檀闻舟扶起来,扶到凳子上做好,又给她找药和布。
阿狗爬起来,低声道:“大小姐。”
连阿狗都毕恭毕敬,看来这个姑娘,倒是和李游关系匪浅。
檀闻舟眯着眼,扶着脑袋,歪靠在凳子上,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眼角余光撇过其余人,发现李炳也闻声而来。
李炳先是和沈鸢点了点头,看到檀闻舟负伤的狼狈模样,神色一顿,沉声道:“谁做的?”
他事先便吩咐过众人,不许伤她,没想到这才第一天,便下手这么重。
阿狗闻声脸色一白,干干道:“军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
李炳正要追究,沈鸢拦住他,道:“我看还是算了,他也是下手没个轻重,等表哥回来,再处置这事,人没事就好,当务之急,先处理伤口吧。”
原来是表妹。
李炳点点头,阿狗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其余人也散了,唯有沈鸢,阿秀与李炳留了下来。
阿秀翻箱倒柜,只找到了一瓶止血散,全倒出来敷在了檀闻舟的伤口上。
她的手不停发抖,嘴唇也不自觉地抖起来,檀闻舟忽然低声安慰道:“别着急,我不疼。”
阿秀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上药的手也稳了许多。
李炳在一旁叹了口气,有些心虚道:“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些日子,委屈小兄弟了。”
檀闻舟抬眼瞧了他一眼,低声笑道:“李先生好计策,只是你就这么确信,裴衍或者是朝廷会拿钱粮与你们交换?万一他们不管我了,将我扔在这里,你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他们不会不管你的,就算他们不管,还有首辅。”李炳肯定道。
檀闻舟幽幽道:“看来不仅有人告诉你我今日会去哪里,还有人将我的身份也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了。”
李炳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猜到有人与他们暗通消息,神色一顿,半晌才道:“不错。”
阿秀将伤口包扎好,便收拾了脏了的衣服,退了出去,沈鸢也转身出门,将门掩上。
房里只留下檀闻舟与李炳两人,檀闻舟想起自己先前对他的好意,有些微微生气,懒得理他,李炳叹了口气,嘱咐了一句好好养伤,也离开了。
一连几日,阿秀汤药一碗接一碗地煎好,送进檀闻舟的房里,然而她的伤却反反复复不见好。
直到第四日,檀闻舟发起了热,额头上冷汗直冒,温度却高得吓人,那帕子浸湿了山泉水,敷在额头上也迟迟降不下来。
檀闻舟秀眉紧蹙,低声无意识地说着胡话。
脑海中仿佛有千万盏走马灯,挤得脑袋将要炸开,头一丝一丝地抽痛着。
“父亲......阿娘......”
檀珩和周蕴如的笑颜一闪而过,紧接着是闻莺,盛怀瑜,皇后,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檀闻舟头痛欲裂地按住太阳穴,低声呻吟出来。
阿秀着急地换了张帕子,看她的样子,不知怎么办才好,沈鸢也听说了檀闻舟似乎身体不太好,也过来看望她。
见了她躺在床上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唇色苍白,脸色通红,伸手一摸,烫得她心一跳。
沈鸢蹙眉道:“这可怎么好?山上也没有医术好些的大夫,这样下去莫不是要烧坏了?”
阿秀六神无主道:“要不问问军师?”
沈鸢道:“不好耽搁了,多一日,他都有危险,表哥要拿一个全头全尾的檀闻舟和朝廷换,他不能在我们手上出事。”
她对阿秀道:“阿秀,你去跟军师说一声,去山下请个医术好些的大夫来,再弄一些好些的补身体的东西,许是水土不服,身体太差的原因吧。”
李炳得知后也同意了沈鸢的意思,急忙派人去山下请大夫。
多亏是阿秀的一番折腾,一盏茶的功夫后,檀闻舟稍稍清醒了一些,烧也退了不少。
沈鸢替阿秀的班,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见她睁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檀闻舟怔怔地望着房梁,仍有些迷蒙,檀闻舟扶着床,艰难起身,沈鸢在她背后塞了一个软枕,扶她坐起来。
檀闻舟朝她虚弱道:“多谢。”
沈鸢这才第一次好好看清表哥抓回来的这人的长相。
眉若墨染,鬓若云裁,鼻梁高挺,眼若明潭,苍白的脸色,更衬得眉眼如画。
她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些,道:“不必谢我,阿秀才是最辛苦。”
确实是阿秀照顾的最多,她虽不太喜欢这个姑娘,却也不是喜欢贪功的人。
檀闻舟点点头:“那请你帮我转告她,我也感谢她。”
沈鸢点头道:“嗯,我们已经下山给你请大夫了,你的病马上就能好了。”
檀闻舟心念一动,没有说话。
果然,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大夫跟着他们的人上了山,沈鸢坐在一旁,看着大夫放下沉甸甸的药箱,挽起袖子准备给她请脉。
药童抱着箱子凑近了些。
檀闻舟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腕,搭在床边,看着发须皆白的大夫像伸手过来。
手心被塞了张团成一团的纸条,檀闻舟借着“大夫”的身体,挡住沈鸢的视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信塞进他袖子里。
这些日子,这里的人几乎一刻不离她的身侧,为了写下这点东西,还是她趁着阿秀出去吃饭,撕了里衣,沾了额头上的血写下来的,好在自己命大,每次送来的药总是喝一半吐一半,总算是撑到了墨麒还有燕白乔装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