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愁眉苦脸地往中堂跑去,正好碰见要去向裴衍汇报要务的行军司马张千,行军司马听门房说完,嗯了一声,让他去请他们进来,自己这就去向裴将军汇报。
此时的裴衍缓带轻衫,一身是汗地坐在中堂的大青石台阶上,身旁放着一盆冰,冰上镇着刚送来的新鲜水果,什么枇杷,杨梅,荔枝和李子,在京中算是稀罕物的瓜果,在岭南,几乎遍地都是。
看他袒胸露背的不羁模样,估摸着又是打了一套拳才坐下的,张千刚跟他汇报完,裴衍眉头一皱,咋了咂嘴,不耐烦道:“怎么这么讨人嫌。”
张千道:“到底是朝廷派下来的使臣,咱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万一让他抓住了把柄,天高路远的,回了京弹劾咱们,咱们鞭长莫及啊。”
裴衍挥挥手:“罢了,人呢,怎么还没进来?”
话音刚落,听到这话的檀闻舟越过二门的脚一顿,很快恢复了正常。
身影也很快出现在了影壁后。
她抱拳行了一礼:“下官大理寺丞兼特派转运使檀闻舟见过裴帅。”
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文牒。
张千笑着扶起她,将文牒接过,递给了裴衍。
裴衍随意的翻开,略略扫了一眼,果然是从京城签发的文牒,他“啪”的一声合上,道:“檀大人一路辛苦了,不知檀大人莅临,未曾远迎,失礼了,方才我才听张千说,今日早些时候,门房将几位误认成北方来的流民,所以才赶了出去,檀大人不要怪罪,我这就好好罚这些下人。”
“哪里,他们也是尽忠职守罢了,裴帅千万不要为这事计较。”檀闻舟心里翻了个白眼。
“岭南道有很多北方的流民吗?”檀闻舟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千替他解释:“檀大人有所不知,这个月,陆陆续续不少北方流民移蹿到了这里,有的还占了山头,做了山贼匪寇,专门抢劫偷窃过路人的钱财,为此裴帅大伤脑筋,带兵剿灭好几次,流寇却越来越多,大人一路行来没有受到波及,真是万幸。”
檀闻舟听得一阵心凉,还好他们三人当时只是碰到了那两人,想来他们也应该是张千口中的那波人,许是落单或者是别的原因,正好又撞见了他们三人。
她这才想起逃驿与钱财被偷窃的事情,道:“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这样着急求见裴帅,还有一个原因,在下途经韶州时,十里坳驿发生逃驿,驿馆内已经被洗劫一空,我身上携带的钱财,马匹和......燕王府玉牌也被偷了,务必请裴帅帮在下找到燕王府玉牌,这东西丢了隐患不小。”qqxsnew
话音未落,张千脸色大变,与同样脸色不佳的裴衍互相看了一眼。
裴衍吼道:“你怎么不早说?”
檀闻舟无语,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道:“在下一路好不容易走到广州城,饭都来不及吃便直奔治所,是方才门房不让我们进!”
裴衍“刷”的一下站起来,随手扔了手中的果核,传人进来去查探是否真如檀闻舟所说。
治下的辖区内发生逃驿,节度使难逃其咎,说来也怪这些日子各地起的暴乱太多了,要是往日肯定能立刻发现不对劲,可是如今流寇越来越多,三天两头就会出岔子,不是这个要告北人饿迷了眼偷了那家的鸡鸭,就是要告那个北人欺负了自家姑娘,非要将他捆起来浸猪笼,裴衍越想越气,一天天的全是这些北人闹事!
檀闻舟道:“在下知道裴帅日理万机,还请裴帅再给我行个方便,让我在岭南五府可以随意调度人力物力和一些钱财,您也知道,转运新鲜香盖不是易事......”
虽然这些要求都是理所应当,但是当说出口,檀闻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阵一阵的红。
这辈子,哦不对,这两辈子,她还真没有主动向谁要过钱财......
裴衍心里正被逃驿和流寇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根本没听进去,张千听到这话,脸上堆起笑来:“檀大人不必担心人力物力的事情,既然是朝廷交代的差事,岭南道上下必定全力配合,我这就为大人签上一份府衙亲自颁发的文牒,保证大人在岭南道行走无虞,由人力物力的差遣,尽可以凭此公文,畅通无阻,保证比燕王府玉令还有用!”
檀闻舟点点头,却见张千并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开口道:“张大人,还请再垫我一些钱财......”
檀闻舟脸色微红。
张千脸上笑意不减,揣着袖子道:“不知道檀大人需要多少银子?可否告知下官这些银子的用处,大概需要花费多少,要用多少天,要用在哪些地方上?”
檀闻舟心里对花钱没什么概念,她听到这样问,忽然顿住了,转运香盖起码要有一笔庞大的财务做支撑,其中除了具体流程一定需要花费的以外,人情打点更是不会少的,这样让她一一说出来,她还真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她心怦怦跳。
她很清楚,这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如果是父亲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檀闻舟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道:“需要用到官府的地方,我可以凭着文牒先挂账,回京后再报了,但是有些地方却需要先掏钱,例如购买转运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器具,平日里我们在外地吃食,这些花费虽小,却多,不同州府物价不同,我若算出来怕是得好久,张大人比我更熟悉岭南的物价人力,不如张大人帮我算这笔帐如何?也能更快些,不耽误朝廷的用度。”
将问题抛给他,最合适不过了,最后再用朝廷来压一压,不怕他不答应。
没想到张千老奸巨猾透了,他看起来笑得温良,实则心里藏了只狐狸。
他悠悠道:“既然如此,那檀大人算好了再来领吧,再者这段日子,岭南的财政很是吃紧,我们也很难啊。”
檀闻舟愣了,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