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瑜平静道:“娘娘宅心仁厚,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报答娘娘对臣的一番苦心。”
皇后伸出手指,指尖轻轻钩住他弧度诱人的下巴,轻声道:“本宫让你待在陛下身边,是为了让你能在陛下面前多为本宫的弟弟说几句话,这些日子,陛下的病是越发重了,连脾气也怪了起来,许是病痛缠身的缘故吧,心情也是时好时坏,对本宫都不似从前那般和顺。”
“再过几月,娘娘便要临盆,诞下大胤的嫡皇子,到时候连太子都比不上小殿下的出身,娘娘又何愁有没有陛下的宠信?”
“宠信倒是无所谓,不过眼下本宫倒是确实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做好。”皇后拿起桌上那份家中送来的书信,信中萧越痛陈岭南之行的诸多不舍,挂念家姐与未出生的外甥云云,心里越发来气。
盛怀瑜知道皇后肯定又要问他了,道:“但凭娘娘吩咐。”
此时有宫女端着托着青瓷药碗的托盘走进来,掀开垂下的纱帘挂在两侧墙上的曲钩上,丝履绣鞋踏过地毯,悄无声息。
“娘娘,该喝安胎药了。”宫女低眉道。
药碗里的药汤异常的满,几乎要洒出来。
皇后嗯了一声,殿宇角落早已经侍候在旁的一名妇人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宫女将药碗里的药汤舀出一半,放到一旁的空碗里,递给了那名妇人。
盛怀瑜看了一眼,注意到她小腹微隆,似乎已经有了四五月的身孕。
怀孕的妇人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随即放下碗,乖顺的侯在一旁。
眼看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宫女见没事,便准备将碗呈给皇后服下。
皇后接过碗,正递到嘴边时,只听宫女身后,那名身怀六甲的妇人扶着墙慢慢的蹲了下来,眉目间满是痛苦之色。
刺目的鲜血从她的裙摆间流淌下来,触目惊心。
殿外的魏如临也冲了进来,脸色难看道:“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宫女回过神来,抖抖索索的扯着妇人的衣服,半扶半抱的带了下去。
皇后脸色苍白,手里的药就这样端着,半晌后,她轻笑一声,喃喃道:“就这么等不及了么?”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盛怀瑜,凉凉道:“本宫想给小檀大人一点颜色看看,他在京里一日,本宫一日不能好好养胎,你可有好法子?”
盛怀瑜顿住,却知道此刻不能犹豫,更不能维护她,这样只会更加惹得皇后不快。
他的脑海里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
“这有何难,娘娘不喜欢的人,便是臣不喜欢的人。”他浅笑道,“陛下如今虽然对娘娘不满,却只是暗地里,明面上的宠爱依旧,所有人的眼里,娘娘还是大胤风头鼎盛的皇后娘娘,想让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皇后哦了一声,挑眉道:“怎么说?”
“妇人孕期一向口味多变,有的孕妇尤其喜欢吃水果,娘娘可向陛下请一道旨意,让陛下差人采办一批鲜香盖果来。”
“鲜香盖果?”皇后皱眉道:“宫中要吃什么自由尚食监调配,而且各地进贡给宫中的瓜果要么都是风干的干果,要么是制好的蜜饯,新鲜的芒果最是娇贵,不易贮存,不宜输送,稍有颠簸便容易坏掉,这东西又娇贵,还产自岭南这样偏远湿热的地方,一路送到京里怕是早就烂了,陛下也不一定会答应。”
盛怀瑜道:“臣倒是觉得,娘娘还是不够理解陛下。”仟仟尛哾
皇后挑眉一笑:“怎么?盛大人这些日子鞍前马后地伺候在陛下身侧,竟然也能揣测上意了?”
盛怀瑜道:“陛下好面子,从世子的事情上就不难看出,陛下明明对世子十分介意,却仍然只是将世子流放,也没有牵连娘娘的家人,便足以见得,娘娘只需要在请旨的文书里提及自己身体不适,口干无味,不利坐胎,加上近日因为兄弟的事情无法安睡,陛下看到这里,肯定会忍不住揣测娘娘是不是要要挟陛下宽恕世子,并因此生出不快,娘娘在最后再说出请陛下为您采办些水果,缓解孕期不适,全篇丝毫没有提及要为世子求饶,只是求一批水果,这样一来,高开低走,陛下不仅不答应的,反而还会心情舒畅,觉得娘娘宽容大度。”
“然后再让檀闻舟做采办鲜果的使节?”皇后心意微动,又忍不住暗自咂舌这番折腾人的心机。“等到他在本宫规定的日子还没有运来新鲜的香盖果,便以辜负圣恩,欺君罔上的罪名折腾他一番。”
“正是。”盛怀瑜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涩然。
若是闻舟知道了,怕是又是一场打骂。
皇后忍不住道:“你这人,心倒是真黑,本宫实在想不出这样折腾人的法子。“
盛怀瑜道:“臣说了,都是为了娘娘高兴。”
她挥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晚间紫宸殿传了旨意来,说是煎药的宫女做事不利,立即杖杀,抓药的太医更加有罪,太医革去了职位,赶出了京城。
景徽帝又着孙尧送了许多的玩物器具来,算是安抚了。
皇后喝着重新煎了端上来的安胎药,眉宇间淡淡的,似乎方才的血并不是真实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滔天怨气。
她需要发泄出来。
于是她传召了檀闻舟进宫。
对老皇帝,甚至盛怀瑜,她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檀闻舟跪在地上,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么晚了,皇后招她来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萧越?
她已经将监视盛怀瑜的人给撤了,凤仪宫里的事情她自然无从得知,只不过八成和自己流放了萧越有关系,一进宫门,一路行来,凤仪宫的宫人见了她都默不作声,避之不及,等她走远又窃窃私语,一副成了砧板鱼肉的模样。
面前矗立着一道云母屏风,隔在了她与皇后之间。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皇后歪靠在贵妃榻上,腿上搭着一条百蝶穿花锦被,隔着屏风的间隙,细细打量着殿中跪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