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你也放心放在身边?”盛怀瑜眉头紧锁,看着檀闻舟道,随即斩钉截铁说:“这样的人放在你身边我不放心,你让绿芜跟着你就好了。”
檀闻舟心中一惊,随即彻骨冷意席卷而来,满身的血液似乎凝结成了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卷土重来。
盛怀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顿了顿,道:“闻舟,别这样......”
檀闻舟冷然打断他,道:“绿芜是谁?”
盛怀瑜哑然,他装作思考的模样,缓缓道:“之前经常出入檀府,你院子里的大丫鬟我自然是听说过的。”
檀闻舟狐疑的甩开他拉住自己的手,身后的墨麒见自己被忽略,很是不爽,不耐烦道:“你们还要不要这小子了!再不给他找大夫他就真死了!”
盛怀瑜的右手被重重甩开,他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指甲掐入手心,满心都是方才檀闻舟戒备的模样。
檀闻舟走到李敦逸身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你也会医术?”
墨麒咧嘴一笑,有些得意道:“小爷我可是混过地下斗兽场的,人死了是什么样儿人活着是什么样儿,不死不活有是什么样儿我能不知道?”
“是啊,也只有您这样的俊彦青年,才能被重金求子。”檀闻舟幽幽开口。
这句话里明面上听起来好像是夸人的。
墨麒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来得及体会出背后骂人的意味,只关注到前头那个俊彦青年四个字,咧嘴笑,露出一排白牙。
盛怀瑜和墨麒蹲下来,拔萝卜似的把李敦逸从土里拉了出来,墨麒掰开他的牙关,把满是淤泥的手指伸了进去。盛怀瑜在李敦逸的身体各处穴位用力按压了数次,反反复复,又扯下衣服,拿出金疮药,敷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
檀闻舟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暗暗道:“难道是窒息了?”
果然,不过片刻,李敦逸原本死气沉沉的脸色回过一丝红润。
话音未落,他原本已经麻木的身体渐渐感觉到剧痛,腰背后仿佛蚂蚁啃食,让他忍不住哀声呻吟,只是声音出口,变成了细若蚊蝇的呜咽。
檀闻舟皱眉:“没有大夫,怕是好不了。”.qqxsΠéw
“在下本就是浮萍之身......不必为救我我浪费精力了......”李敦逸唇色苍白,喃喃道。
墨麒匪里匪气的笑:“谁要救你,我们是打算把你卖给妓院坐龟奴。”
李敦逸闻言猛然咳嗽起来,耳根涨得通红,牵扯得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什......么?”
檀闻舟急忙解释:“李公子不要害怕,他唬你的,我们没有恶意。”
他明显可见的松了口气,只不过之后便没有再理墨麒的戏弄,显然有些生气了。
“不过......”檀闻舟想起皇帝对李敦逸的态度,犹豫起来:“妓院未必不是一个适合李公子养伤的地方。”
李敦逸仍然坚持道:“不用了,你们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墨麒威胁道:“还敢睡这里?半夜这山上可是有财狼的,你一个瘫子躺在这里不是等着狼来吃你么?”
李敦逸被说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檀闻舟和盛怀瑜知道他是个死脑筋,又是读书人,哪里拉的下脸面寄居在妓院,果然,李敦逸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坚持道:“不行......我李植行得端坐得正,绝不仰人鼻息而活......”
“皇后娘娘......是草民无能......不能再为大胤效力......”他有些思绪混乱,心肺烧得厉害,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不由得痛呼出声。
墨麒早就听得不耐烦,抬起一巴掌,插秧苗似的又把他插进了泥巴里。
李敦逸痛的咳出两口血,檀闻舟跺脚道:“墨麒!住手!”
盛怀瑜皱眉道:“你对皇后一片赤诚忠心,可知道她听闻你出事,丝毫没有打算救你?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只别人争斗中的一个棋子吧?”
李敦逸顿住,然后才道:“我在大殿上说的那番话,全是我自己的见解,陛下要杀我,我绝不后悔!这些和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你敢拿孔孟夫子发誓,此事与皇后无关?”
檀闻舟叹了口气,道:“朝堂后宫关系复杂,又岂是你一介初出茅庐的学子理得清,若是要报国,便应该韬光养晦,多......”
话音未落,李敦逸激动得打断她:“够了!咳咳......你们根本不知道!萧二小姐......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她还在北地时,便是北地所有学子仰慕的才女!十二岁时,便有了咏梅之才!
寒骨林中是此身,不与杨柳混香尘。
忽然一夜北风紧,散作乾坤万里春。
能写出这样诗句的女子,你们这种浑浊俗人怎能与他相提并论!你们根本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隐忍,她的抱负,还有她的无奈,她的才华!若她是个男子,早就能直上青云!大展宏图,如今却只能困在深宫,作笼中凤凰!你们不为娘娘臂膀就算了,还要在背后这样诽谤议论皇后娘娘!一国之母!你们......”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最后竟流出眼泪来。
檀闻舟心里明白了,这是万里无一的忠臣啊,不对,是忠民!
皇后娘娘怕是远在凤仪宫,都不知道数里之外的乱葬岗里,这个半死不活的北地年轻人竟然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墨麒对此嗤之以鼻,在他眼里,穿金带银的皇后和红袖招里穿红带绿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听到李敦逸这样如痴如狂,几乎让他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道:“你别这样......我害怕啊......”
李敦逸长篇大论说完,便上气不接下气,盛怀瑜凉凉道:“碰上我们,算是你命大了,不然你这屎坑石头一样的脑袋,便是砍几百次也不够砍的。”
“你们......”李敦逸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最后李敦逸还是被用麻袋一套,扛进了红袖招里。
原本在房内午睡小憩地柳娘急急忙忙披衣起身,刚走到门口,灰头土脸的几人便已经打开门,当墨麒把麻袋扔到地上时,柳娘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娇声疑惑道:“这是年猪么,怎么扛到这里来了。”
她抬头,看到盛怀瑜也来了,微微有些慌乱,鬓边琉璃步摇叮咚作响,道:“表哥......你也来了......”
似是不愿意看到他来一般。
盛怀瑜点点头。
檀闻舟微笑着解释:“不是年猪,是送给姑娘做小厮的,不过他受了些伤,这些日子还得劳烦姑娘收留他养病,养好了再出力。”
说着,简单几句解释了前因后果,其中能隐去的都隐去了。
柳娘点点头:“奴家倒说呢,还以为是什么,这些小事自然是没问题。”
几人身后梅花刺绣屏风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挲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声音低沉,像是刚睡醒不久。
“柳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