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常常混迹于西市瓦肆的混混,还有个朗朗伤口的外号——黑麒麟。
这厮平日里也没什么正经营生,全靠这坑蒙拐骗,更是勾栏瓦舍的常客。
檀闻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忍不住莞尔一笑,麒麟麒麟,正好应上了锦麟阁这个名字。
一个是麒,一个是麟,想起前世她傻傻的让蓉姨娘安然度过十月怀胎,将这个野种生下来,还成了自己的弟弟,她就忍不住苦笑,堂堂高门大户,诗书传家,竟然出了这等丑事。
“黑麒麟”一脸懊恼,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老子一时失手栽在了你们手里,檀闻舟厉声质问道:“你偷偷潜入府里做什么?”
蓉姨娘身子颤抖起来,檀珩没有管她,拂袖端坐,眼中满是寒霜。
答案隐隐呼之欲出,只是还没有人来冲破檀珩心底最后那张窗户纸。
“黑麒麟”哼笑一声,斜眼瞧了一眼齐月容荟秋等人,多一瞬也不愿停留,最后目光玩味的落在了檀闻舟身上,不以为意道:“你老子头上的绿......”.qqxsnew
话音未落原本瘫坐在地上的荟秋忽然暴起,抽出头上的簪子,手脚并用的朝“黑麒麟”奔去,袭到面前时,她举起簪子,猛地朝他得脖颈刺了过去。
她动手得太凶猛,一时之间檀闻舟也没反应过来,“黑麒麟”抬手去挡,哪怕躲得再快,手臂上还是被划开了数寸长得血口。
他脸色纠结到一处,又是震惊又是愤慨,恨声道:“你他娘的还真想杀人灭口啊,明明是你们出钱让老子献身的!老子青春年华放着红袖招留仙居那些小姑娘们不睡跑来陪你这么个老货老子容易吗?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老子都没讹你们,你们倒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结果被身后的侍卫一脚踢到了膝盖,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檀珩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的跳。
荟秋此刻早已经被春娘命人按住,刚想夺过她手里的银簪,忽然见她调转簪头,锋利的那一边死死的抵住脖颈间的动脉,她脸色灰败,对檀珩道:“主君,是奴婢被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下流的勾当来。”说着说着她哀婉一笑,另一只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原本普通的五官竟也浮现出凄艳萧瑟的笑来,“我一辈子没嫁人,找个人......不过分吧。”
满堂皆愕然。
蓉姨娘不自觉拼命摇头,她抓住檀珩的衣襟,颤声道:“二郎......二郎......”支支吾吾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忽然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她忙道:“荟秋老糊涂了,这浑人是个泼皮无赖,二郎将他赶出去吧,他的话不能信啊!看在孩子的份上......今日还是姐姐忌日......姐姐一生心善宽容,肯定也不会......”
“闭嘴!”檀珩狠狠地一把掼开她,低声吼道,“你也配提她!”
齐月容鲜少见到檀珩如此震怒地模样,怔愣住,连哭也忘了。
她突然低声笑起来,先是“呵呵”两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她抬手,露出保养得宜,涂着嫣红色蔻丹的指尖,轻轻抹掉眼角溢出的泪,笑着低叹了一声,檀珩不明所以,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齐月容仰头,脸上明艳一如当初二人初见时的模样,道:“我笑周蕴之薄命,因为短寿,我又笑她命好,也因为她短寿。”
檀闻舟示意春娘派人将檀闻莺送回房间,看着青黛负责檀闻莺远去地背影,她才收回目光。
屋内除了几个贴身女使,其他闲杂人等都被差遣出去,只剩下春娘,蓝蕊,檀珩,齐月容,以及檐下的成言和“黑麒麟”。
满堂寂静,唯独荟秋在一旁自言自语,又笑又哭,一番挣扎下来头发也散了,耷拉在鬓边状若疯妇,墨麒本来就是收钱办事的主,独木桥走惯了的江湖混子,自然不把这些富贵人家的表面规矩放在眼里,只不过方才荟秋一簪子刺过来,他仍心有余悸,于是朝疯疯癫癫的荟秋啐了一口,忿忿道:“自己干的事情还不承认,赖在老子头上算什么事情?还不是你们说你们老爷不行,让我帮忙,我呸!”
春娘急忙吩咐成言将他的嘴堵上,随即担忧的看了一眼檀闻舟,却见少爷脸上神色淡淡的,寒风穿过撩起的苇帘间隙穿堂而来,桌旁缠枝灯盏上的烛火忽明忽灭,檀闻舟的脸就隐没在昏黄的烛火中,叫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檀珩手中的瓷杯砰然碎了,吓得齐月容和荟秋两人齐齐颤了一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些扛不住,咬牙忍住了,那股子晕沉沉的意味仿佛化作一团棉絮,堵住了他的喉头,让他喘不过气。
“你疯了。”他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齐月容,冷冷道。
齐月容缓缓抬手,将鬓边落下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继续诛着檀珩的心:“表哥,我太了解你了,周蕴之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多了,大夫早就说过双胎不容易!可是你呢,只不过是嘴上说说你的那些微薄的爱意罢了!你心里明明厌恶死了她怀孕时肚子上那些难看的斑纹,却还要装作一副好夫君的模样,你明明知道她身子难受,还假借公务的借口和我在书房里苟合!这些年你对她的儿子又能多关心?你照顾过她从小一天的吃喝拉撒吗?啊哈哈哈哈哈.......你午夜梦回时不会被婴儿亡妻的冤魂缠身吗?!啊?难怪这么多年,也在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哈哈哈哈哈哈......我都替你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么会演戏啊表哥!哈哈......呕......”
她腹中忽然一阵反胃,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哪怕是如此狼狈了,她仍在回过神后笑看着檀珩,伸出圆润的指尖,翘指指着檀珩的面门,一字一句道:“我早就厌恶透你了!每一次跟你肌肤相亲,每一次......每一次......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哪怕是一个买来的街头流民,也比你好!”
檀闻舟淡淡道:“把她的嘴堵上。”
春娘听了半天,忙将准备好的抹布塞进她的嘴里。
“关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开口时的声音好像离自己有几百丈远,细细密密,模模糊糊。“......都关起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闻舟,你办吧。”
说完便强撑起身子,朝外走去。
“把这些灯都撤了。”经过檀闻舟时,他忽然开口。
“父亲......”檀闻舟有些于心不忍,终是忍不住开口,却见檀珩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