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考不上也没关系,你还小,以后的机会多的是......”
檀闻舟“嗯”了一声,闭上眼。
夜里檀闻舟睡得很不踏实,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早膳已经备好在花厅,四道小菜配熬的糯糯的鸡丝粳米粥,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用香油酱油和辣子香醋混着蒸熟的鲜虾仁一拌,再撒上一层花生碎,很是爽口。
绿芜在一旁看到少爷用完膳,赶紧把装着功课的书盒递给了要跟随檀闻舟的书童。
春娘送她到院门口,才笑着转身回去。
刚走过风雨连廊,就听到院墙外一阵喧闹声,走进春晖堂,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眉眼俊朗,一身赤色锦衣长衫,领口和袖缘用金线绣着锦鲤鱼龙纹,光看这张扬的架势,檀闻舟就知道是谁了。
京城里除了户部尚书大人家的大公子再也没其他人喜欢这么穿了。
此人名江字子麟,在檀家的学塾里挂了个名,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科举数次都没混进三甲,他自己也早就不做指望,只等着到时候靠父亲的荫庇在朝廷谋个闲职。宋先生早就见怪不怪,从来都懒得管他。
陈少安用胳膊撞了撞正在发愣的盛怀瑜,知道他一向谈吐自若收放自如,今日自从江子麟一进来,竟然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盛怀瑜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
陈少安压低声音,长吁短叹:“盛兄,你说咱们要不要下了学,拜会拜会这位江公子?”
他临行前,爹娘千叮咛万嘱咐,差点趴在他的马车上一起跟过来了,一路上念叨着让他进了京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多和京中的权贵少爷们打好关系,可是陈少安在小地方做地主家的傻少爷做惯了,心眼哪里是说长就长的,看着在朝堂里掌管着官员升迁的户部尚书的独子近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巴结他,但是十几年来被溺爱长大的他却拉不下这个脸,内心无比纠结。
盛怀瑜面无表情,淡淡地瞥了一眼江子麟的背影:“专心课业才是正道,胸中有沟壑,才是立足的根本,昨日老师布置的文章你背了么?”
一番话点醒了他,他“啊”了一声,瞬间萎靡。
那边的江子麟却是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六七分过去,饶有兴味地看了盛怀瑜一眼,两人的目光片刻的交会片刻,随后江子麟移开视线,对陈少安友善一笑:“不知小兄弟尊名?”
陈少安受宠若惊,急忙起身抱拳一拜:“在下江南省扬州人士,陈少安,江兄叫我少安便可。”
盛怀瑜一动不动,微微侧头看着书,斑驳光影落在了他平静的侧颜上,手指时而拂过书页,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江子麟看了一眼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春晖堂依水而建,几丛金菊倚靠影壁凌然盛开,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江子麟负手站在轩窗边,望着窗外美景,忽然感叹道:“听闻扬州多美人,柳腰桃腮,盈盈一握,想来就像是这秋菊一般的美人,生得一身凌霜傲骨,却又惹人垂怜,不像京城,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个模样,可惜这辈子还没去过扬州地界,不能见识一番,真是平生憾事......”
陈少安哑然,他虽然自小还算丰衣足食,但是母亲管得严,从小到大也没去过花船青楼这样的场所,听见江子麟这样直白的感叹,一时间又是忐忑又是向往,便随口附和道:“哈哈......江兄这是哪里话,扬州怎么比得上京城,等过了考试,江兄想去江南游玩,直接知会我一声就是。”
“到时候你们去了扬州享清福,可别忘了带上我啊。”檀闻裕的声音在拐角处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还没走近,檀闻舟就注意到他脖子上晃眼的金项圈。
那是小时候檀闻舟的祖母宋氏给他的,宋氏去世得早,况且并不是檀珩的嫡亲生母,是继室,所以檀闻舟对这个老太太的印象不多,只记得小时候宋氏尤其疼爱这个年长自己四岁的堂哥,哪怕走路还要拄着拐杖,也要颤颤巍巍地推着小木马逗他笑,虽然两人的生辰仅仅相差一个月,但是宋氏就是只记得住亲孙子檀闻裕的生辰,有一年还把自己压箱底的嫁妆拿出来,给檀闻裕打了一把金锁,檀闻裕便以此为荣,经常带着金锁跑到她面前炫耀,一带就是好多年。
檀珩与继兄弟檀珏的关系不怎么亲近,宋氏一去世,檀珏就搬出了檀府自立门户,如今檀珏在朝中不过是正五品的朝议大夫。
周夫人对这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很是反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还是孩童的檀闻裕曾经口无遮拦地说出“奶奶说了,以后大伯没有儿子,家产全是我们家的。”这样的话。
檀珩听到后置之一笑,只对面色尴尬的檀珏淡淡说道:“童言无忌。”
许是被父母狠狠教训了一顿,檀闻裕自此以后再也没有明目张胆地说出这样的话,长大后,也靠着檀家旁支的关系进了家塾。
檀闻舟一听到江子麟这样露骨地谈论女人便觉得十分厌恶,好像在这种人的眼里,除了生他者和他生者,其他皆无不可,于是招呼也懒得和他打就抬腿走进去了。
她暗中留意着盛怀瑜的动静,后者低垂着的眉眼下不知道涌动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此时是什么感受呢?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温和谦逊。
前世的他隐忍十年,终于将檀家和江家踩在了脚下,檀闻舟不知道自己身死后他是否在朝堂中更加如鱼得水平步青云,想来也是不会差的,她记得皇上曾经还有意要将公主嫁给他的,可能在自己死后,他就立刻成了驸马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想到这里,檀闻舟扯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