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想还是算了,照檀闻舟骄傲的性子,听到自己这样说肯定又要对自己冷眼好一会。
“不会......但是......”不等盛怀瑜说完,檀闻舟转身便跑。
“闻舟!”情急之下,盛怀瑜喊了他的小名。檀闻舟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跑去。
上元夜,花市灯如昼。
檀闻舟的白色狐狸毛大氅随风扬起,像一只穿梭于林间草木中的白鹿,企图躲开身后的追赶,两人一前一后,逆着人流追逐着,盛怀瑜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不比从小在京城长大的檀闻舟,对这里的街巷尚不熟悉,不到片刻,盛怀瑜便看不见了那道灵动跳跃的人影。
他静静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不知在想什么。
十几丈外的僻静小巷内,檀闻舟靠着矮墙,一边抬手轻拍自己上下起伏的胸口,一边暗自庆幸盛怀瑜没有追上来。
她喘了几口粗气,渐渐平复下来,可是马上她发现巷子里似乎还有另一道粗粝的喘息声。
“谁?”她警觉地背向大路,审视着阴暗处蜷缩的人影,慢慢后退。
“咳......”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檀闻舟分辨出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昏黄的灯影微微跳动,她把手臂往前凑了凑,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个常听闻莺挂在嘴边的人,燕王——元修。若是此时闻莺在场,见到自己的春闺梦里人满身是血地躺在阴冷巷弄里,只怕要伤心欲绝嚎啕大哭,随即不顾名声将他拖回家照顾起来。
可惜檀闻舟不是檀闻莺。
她犹豫了一会。
她很清楚的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在闹市陋巷里碰上燕王!不过确实在那一年,京中传出燕王遇刺的消息,紧接着,檀闻萱不知怎么地成了燕王的救命恩人,一年后,十里红妆被抬进了燕王府。
对了,前世她也并没有故意躲着盛怀瑜,而是和他一起逛完了灯会,买了炙猪肉,最后又和他一起回了家。
她眯起眼,眼前这气息奄奄的燕王此刻在她眼里又像是一块肥肉又像是一块烫手山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听父亲说,朝中太子党与亲王派系一向不睦,燕王虽出身卑微,但是在朝臣中声誉很高,连父亲都有一次夸赞他礼贤下士,有君子风范。不过这也让太子很是不喜。
如今元修这副模样明显就是遭人暗算,朝廷上下能有胆子暗算燕王的人有几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别......走。”
檀闻舟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新买不久的鹿皮靴子,原本精致的云纹绣花被血迹和污泥沾染,一片狼藉。
面前这男人一身玄色锦衣玉带,紫金冠束起的发髻有些许凌乱,一缕发丝垂在鬓边,眼尾通红,檀闻舟看着眉目紧闭的男人,竟然觉得这人此刻看起来还有几分妩媚动人的妖冶。
檀闻舟哪里会听他的话,她一边点头,一边安抚他:“好,我不走。”
话音刚落撒腿就跑。
没跑两步,一声闷哼,檀闻舟摔倒在地上,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怀中的油纸包散开,还冒着热气,烤得红褐酥脆的猪肉脯滚在了地上,檀闻舟几乎哭出来。
那可是自己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浑蛋!我等了好久才买到的!”她怒喝。
元修只觉得眼皮异常沉重,心里知道自己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能赌一把。檀闻舟逆着光而来,元修一直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有下巴和手心触摸到柔软滑腻的布料。元修顾不得她的气急败坏,手臂收紧,却惹得檀闻舟更是愤怒,连着抬脚在他靴子上踩了好几下。
好烈性!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京城之中能得到宫中御赐的龙涎香是鲜有的殊荣,他靠在她身后,伸手捏住她纤细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呼在檀闻舟的耳边,她的脸莫名通红,随即又有些愠怒,不顾锋利的匕首,挣扎起来。
手心之中平滑的触感让他更笃定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安慰道:“别怕,听本王的话,你有活路。”
檀闻舟挣脱半天,钳制住自己的人却纹丝不动,她吸了口气,只好点头。
“医馆就在隔一条街的云花巷,你去给我买止血的金疮药,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一股鲜血上涌,元修顿住,吃力地将满口的血水咽了下去。“否则要是让本王发现你跑了,或者透露行踪,小心你父亲的前程。”
檀闻舟顺水推舟地装作惊慌失措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是檀珩?”
元修暗自有些惊讶,竟是檀家那个纨绔少爷?
檀闻舟自小放肆惯了,在京城里的名声可以说是江子麟排第一,她能排第二,不过她与江子麟不同,她做不来杀人放火的勾当,平日里最多调戏调戏小姑娘,不读书逃课,掏鸟蛋打鸟摸鱼罢了。
他拿刀背拍了拍檀闻舟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战:“快去。”
檀闻舟推开他:“知道了,别拉拉扯扯的。”说罢朝外走去。
眼见着她消失在拐角处,这才再也撑不住,径直倒了下去。
金疮药被买回来了,她推开元修沉重的身体,把他的衣服解开,打开瓶子,糊墙似的全倒了上去。
檀闻舟觉得十分荒谬,上元夜本来是出来游玩的,却半路杀出个燕王,自己还变成了丫鬟,把死猪一般沉的他翻来翻去。
刚才摔了一跤的腿仍隐隐作痛,衣衫也沾上了污泥,她用力在元修裸露的胳膊上一揪,那人闭着眼睛,低声闷哼,她仍不解气,照着元修一动不动的身子踢了好几脚。
看着圆月一般的花灯已经被烧成了枯枝架子,死寂一般的散在地上,风一吹就成了飞灰。
真是个晦气的兆头。
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缓了片刻,朝家的方向行去。
走到岔路口,才发现盛怀瑜仍站在那里,背对着漫天灯火,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身素衣的他显得尤其显眼。身旁站着一个粉衣姑娘,半垂着头,脸上一片红晕。
檀闻萱?
正是她二叔家的女儿,檀闻舟应该唤她一声堂姐。
看来檀闻萱这一次没有遇见元修,却遇见了盛怀瑜。
而她这次没有跟盛怀瑜一起,却遇见了元修。
真是阴差阳错。
檀闻萱似乎对他说了句什么,盛怀瑜拱手回礼,檀闻萱点了点头便上了一旁的马车。
她冷冷地看着。
若是在前世,此时的檀闻舟肯定会飞身扑倒在他的怀里,可是现在的她见到一身清寒的盛怀瑜,只觉得陌生和厌恶,他和她之间隔着檀家上下数百口的人命,隔着父母的血仇。
檀闻舟眉头轻蹙,绕过他往前走去,却被他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