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大师这一句话,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
鬼家一方惊愕不已,眼神中透着惊疑,难以置信。农家一方却气势再涨,理直气壮,纷纷责问道:“鬼家还有何话要说?”
那孙伯约见形势不妙,忙道:“了空大师,此事关系鬼、农二家恩怨,如若不好,将挑起两家纷争来。我王蟾子师伯早已故去多年,大师乃得道高僧,怎可乱言?”
了空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也曾听闻王蟾子施主早已过世,可是就在几天前,老衲刚刚见过王蟾子,并与之一起谈论了九州之事,绝无虚言。”
孙伯约惊道:“这怎么可能?”
那孙妙春当即道:“大师之言岂会有假?分明是你鬼家做贼心虚,不敢承认。”
那姜百叶也道:“在百花谷时,决计是那王蟾子抢夺了神农赭鞭。有了空大师作证,你等休想再抵赖。”
农家弟子群情激愤,奔上前来,将鬼家人团团围住,有的叫嚷着“血债血偿,为葛仙师府门人报仇”,有的叫嚷着“还我神农赭鞭”,武器已然出手,随时准备大打出手,场面顿时混乱之极。
了空大师只是据实以说,未想到令事态瞬间恶化,立时满面忧色,疾呼道:“大家稍安,听老衲一言。”
其余诸家见状,无不大摇其头,心想:“佛家僧人只知吃斋念佛,出世以求心静,对这权衡之道丝毫不懂。这等时刻,为了息事宁人,便是实话也不可当众讲出。如此一来,不等于火上浇油吗?”当下纷纷安顿门内弟子,少刻祸事若起,一定要团聚在一起,不可落了单,被无端殃及。
鬼家擅长捭阖,设第划谋多从利益主张出发,因而朝秦暮楚、事无定主、反复无常,为世人所不喜,此时竟无一家站出来相助。
了空大师虽极力遏制,但是农家子弟众多,又是临时聚集,毫无规矩可言,如何拦着住,连使两次般若梵音,也只是令事态稍缓,难除根由。不得已,只好急唤佛家弟子阻止。
忽闻一名农家弟子“啊”的一声痛叫,身形一晃,便从高空坠落。原来那弟子冲锋在前,已将手中法宝祭出,正欲伤人,但是鬼家灵魂攻击后发先至,倒先着了道。
了空大师心头一紧,心诵“阿弥陀佛”,急叫道:“大家住手,听老衲一言!”可是局势已乱,狂澜既倒,如何挽救得回。
眼看一场大战将起,就在这时,却听一人朗声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其声不高,却悠远飞扬,自有一股神奇之力,可憾动人心。尤其是所诵之诗,颇有深意,在场众人心有所感,登时手上一缓,其效果比佛家的般若梵音还要更胜一筹。
接着,就见一道金光亮起,瞬即绕行鬼家弟子一周,形成一道光幕。
金色光幕强烈而不是绵和,推搡着农家弟子不断后退,登时将鬼、农两家分隔了开来。
而且,令鬼家弟子惊叹的是,灵魂攻击射在其上,竟也同样被拦截下来。灵魂攻击,无形物质,乃是修真炼道中最难防御的攻击。除了儒家圣王之境,以及一些特殊法宝之外,还未听说有何法能够抵御。但那金色光幕的气息又显然不是儒家的浩然正气。
见了来人如此高绝的手段,众人心中骇然,不得不住了手。
这时,只见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脚踏虚空,缓步轻踱,从天而降。正是那刚才还与妖王对弈的神奇男子。
现场因男子的突然到来为之一静,气氛略显诡异。
男子临近众人,神色不动,环顾而视。其眼神中平和透着威仪,大度中含着犀利,可直逼人心,撼人心弦,令人为之心折。有些人更在其目光下心生惭愧,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男子看过一周后,方才说道:“天降之灾,禳之奚益?修德积善,君子常分。诸子百家也好,黎民百姓也罢,人生于世,无非是在天地危难之间搏取一线生机。简而言之,人,为生也。其实天地生灵万千,不只是有人类如此。大到飞禽走兽,小到昆翎羽虫,一生所做之事,无不是为了生存。生也,听天由命,只求三餐饱腹,谓之生;自我主宰,追求长生永驻,亦谓之生。我羸弱人类为何能决胜禽兽,成万物灵长,只为其后者也。言到此处,试问诸位,可还记得我诸子百家创立之初衷?”
众人不能答,无不汗颜。并非是不知,是因为发现今日所做之事早已背离了原有初衷。
“初衷?”肖逸暗自呢喃道。长靖真人欲自刎殉道时也曾提到百家创立的初衷,是以他心中感触极深。
那男子早知此等结果,轻笑一声,自问自答道:“诸子百家乃是人类面对天灾**,为了使人类文明延续永存而不断摸索出来的智慧结晶。而百家论道大会的目的,是为了汇聚群英,秉承精神,不断追求进步,使人类更上一层楼。可是看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与乌合之众有何区别?”
此话浅显易懂,但凡诸子百家之人,从小便参悟其中道理。可是随着年岁虚长,被俗事纷扰,竟渐渐忘却了学道的初衷。此时被男子一提,众人倍感汗颜,谁也说不出话来。
男子忽地语气转厉道:“天地异变在即,荒海妖兽虎视眈眈,上下两界又素来不睦,逢此盛会,你们不借机悟道,寻求解决之法,反而自相残杀,同室操戈,此等行径,还能称之为人吗?”
封印之上正好传来几声闷雷,进一步提醒在场所有人类。众生羞愧无地,冷汗直流。
男子顿了顿,竟开始直点诸家之名,道:“鬼家纵横,乃是为了声明利国利民之主张,不得已而施展的攻心之策。可是,现如今鬼家纵横之术却成了为谋取一己私利,不问对错,随意使用的离间之策,试问这还能称之为纵横吗?”
鬼家惴惴,不能答。
男子又望着墨家,道:“墨家兼爱非攻,眼看大乱将起,却因对鬼家不满而置之不理,试问,兼爱何在?非攻何意?”
墨家上下无一能言。
男子忽地仰头长叹道:“道家放弃天下大道不论,而去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儒家将大好学问用来换取仕途,忽略了儒学之修养;阴阳家不参悟阴阳之道,却偏重于子虚乌有之说;名家最为可笑,好好名学搁置,却整天怀着争论之心,为逐胜名不惜掩盖事实……”
男子挨个训斥,句句到位,令诸家反驳不得。
训斥之后,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君子好生,小人好杀。好生则世治,好杀则世乱。今日有此乱局,说明乱世已然不远。不过,你等诸家各有传承,本宫只是论道大会的守护者而已,只要论道大会能够照常举行,其他事宜本宫也无权干涉。你等好自为之吧。”
说罢,踏着虚空一步步拾阶而上,便欲离开。
训斥之言,声尤在耳,众生犹自沉浸在自责之中。那万家言率先醒觉,方问道:“敢问先生是否是学宫传人呢?”
男子点了点头,忽然祭起一面牌子。那牌子通体白玉,晶莹透亮,上有五个鎏金大字,依次为:“稷下学宫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