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的话里带来的压力，就算是外行人都能感受到，但是楚千城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秦总，这一次发行《枯骨镇》，除了让我自己的作品能够问世，因为形势所迫，我们还担负着重启游戏市场的重担。老实说，我一直担心仅凭一个作品，加上我们的新主机，过于单薄。现在有他们一起加入，用咱们的新引擎开发他们心目中的顶级作品。这就会形成百花齐放的局面。新的游戏盛世，就在眼前啊。”
楚千城兴奋得搓着手。
“但是，因为项目太多，你的《枯骨镇》……”秦臻试图再次点出楚千城面临的困境。
“秦总，别为《枯骨镇》担心，我已经让运营策划自行筹办活动。秦总可以把资金都拨给其他工作室，他们现在每个工作室都缺兵少将，急需补充。鲸鲲大崩溃后，很多优秀的游戏人才都陷入失业困境，集团有能力的话，正好可以把他们招募到各家工作室中，以免他们流失到别的领域。今年的E3……”
楚千城迅速摇了摇头：“明年的E3，这些大工作室靠小灵的游戏引擎，应该能做出初步的demo，再加上《枯骨镇》，盛况空前啊。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装的新游戏是什么样的，想想都浑身发颤。”
“你就不关心你自己的游戏吗？”秦臻忍无可忍地问。
“我的游戏已经做出来了。哪怕只有几个人玩，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我已经在考虑续作，有了这些大师的激励，我想续作的故事很快就要在我脑子里成型了。”
楚千城伸出双手握住秦臻的手，用力摇了摇：“谢谢，秦总。”
秦臻张着嘴，噎得难受。她全身都难受。这些游戏界的顶流大工作室都是花了集臻社经年的储备和不少的代价才请来的。这本来该是东方分局出力的活儿，但是她抢着干了。
因为她只要能够控制住楚千城，令其成为听从集臻社调遣的收容物，那么整个奇物之屋集团都是她说了算。东方分局依靠项目R108得到的资源，以及东方分局本身也都会归入集臻社麾下。她预付的投资也会得到超值回报。
现在她为了显示力量而招募的游戏大师们不但没让楚千城感到压力，反而让他感到了快乐。那她就不是能够控制楚千城的人，而只是个工具人！
她尽量不去看周围逡巡的福馨、舒怀紫、成嘉熙等人。因为他们都在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失算了！这个楚千城简直有毒！
“秦总，来都来了，不如参观一下我们正在进行的《枯骨镇》内部测试吧。你也是资深玩家吗？”楚千城热情地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秦臻抿着嘴，她不想回答，干脆反问，“你是吗？”
“当然，我永远是玩家。”楚千城笑了。
秦臻挤出来一个礼貌的笑容，想要干脆挣脱楚千城的纠缠，转身离开。
但是她作为慧眼独具的总裁的人设已经立在楚千城的心中，现在离开，人设会崩啊。
一切为了人设，人设就是一切。这曾经是她以前的人生。她发现自己又陷入了青少年时代的死亡回路。
在楚千城热情的引领下，秦臻一脸阴沉地朝着奇物之屋集团的秘密测试基地走去。
此时，黑王、月姐、珊主、花总和魔学家还在测试基地的实验室中继续测试游戏，朝着通关的方向勇猛精进。
管理局召集的其他机动队员也在进行着积极的测试，但是进度比起这些阿婆主要慢了一些。
整个测试基地的大屏幕上，都是各种各样的IG在逆境中奋勇拼杀。
“自从找到完美结局之后，我们还在开发一些其他的支线故事和具有其他可能性的结局。在通关后，玩家会激活创意作坊，他们可以靠自己的想象力制造梦境mod，重新通关《枯骨镇》，加速达到完美结局，当然，玩家也可以选择用原始版本继续体验。”
楚千城说起《枯骨镇》的故事、玩法、演出、音乐，口灿莲花、妙语如珠。
《枯骨镇》在秦臻的印象中完全是纸面上的数据和公式，全都被她数据化为资金和流量占有度。
如今听着楚千城充满热情和想象力的讲解，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到了五百年后的未来世界，面临着吞噬一切的虫族和日益腐化的资本，朝不保夕却又心怀希望。这是一个多么恐怖迷人的世界啊。
秦臻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入管理局，面对那群穷凶极恶的项目时的心情。原来人间还存在着这样一个恐怖又迷人的世界啊。
这是当时她心中的感觉。
然而，在管理局中拼搏奋斗了这么久，被越来越大的恐惧和不安感驱策，她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这种感觉。
现在，这种引人入胜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
秦臻感到自己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为了摆脱父母的奴役，鼓足勇气拼尽一切离家出走的少女。
“所以这是一个玩家对抗AI创造的虚拟世界环境的PVE游戏？”秦臻忍不住问。
“是的。”
“没有PVP的内容？”秦臻转头望向楚千城。
“PVP是网游的概念，并不是单机游戏的核心。人与人之间的较量，太容易受到外力操弄。一旦激活了PVP的游戏机制，也就给了资本入场赚取利润的契机，资本一旦介入游戏，最终会导致游戏玩法受到利益最大化的扭曲，游戏本身异化为毫无灵魂的赚钱工具。这也是鲸鲲大崩溃的起源。”
楚千城说到这里转头望向秦臻：“秦总。集团的宗旨一直是扞卫游戏行业的发展空间，集团开发的游戏很少有PVP相关的内容。我的《枯骨镇》也希望剔除掉这些选项，让《枯骨镇》的世界尽可能从一开始就屏蔽掉任何资本操弄的可能性，保住游戏核心的玩法和沉浸感。”
秦臻望着大屏幕上为了保护艾莉而激烈战斗的IG，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心里自然知道，楚千城所说的集团宗旨，实际上就是李汤米为了收容楚千城，特意按照他的理念修改的。
秦臻斜眼看着楚千城，忽然感到楚千城很幸运，这等于是整个管理局在陪他玩一场过家家的游戏。所有人都必须按照他制定的游戏规则玩下去。
“难怪东方分局敢狮子大张口，想要吃掉我的集臻社。原来，收容楚千城的这潭水，这么深！”
秦臻转头看了一眼周围陪同他们一起参观的东方分局干员们。
他们听着楚千城的话，由衷地跟着点头，完全是一副发自内心，深深认同的架势。这让秦臻搞不懂是他们收容了楚千城，还是楚千城收容了他们。
“秦总，老楚设计的游戏从来都是以突破困境，突出重围作为切入点，游戏环境和玩家之间的抗衡是他最喜欢去研究的。比如他以前设计的《灵魂守护者》和《死宅的突围》都和《枯骨镇》一样以突围求存的PVE玩法为卖点。”
福馨跟在秦臻背后，殷勤地帮助楚千城圆场。她自然希望秦臻和楚千城不要再像昨天一样打起来。
“《死宅的突围》是你设计的？”秦臻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刚开始入行的作品。”楚千城笑着说。
秦臻脸色苍白地闭着嘴，漫不经心地点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总玩过《死宅的突围》？”楚千城随口问道。
“简单玩过……”秦臻避开他的眼睛。
“创作《死宅的突围》的时候，我还是初出茅庐的制作人，各种玩法设计比较青涩，还不是特别耐玩。”楚千城下意识地揉了揉胃部。
秦臻看了他的手一眼：“楚先生胃不舒服？”
“还好，胃疼。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楚千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楚创作《死宅的突围》那会儿，还被人骗了钱，因为没钱吃饭导致胃穿孔，差点死在医院里，现在这病都没好利索。”
福馨连忙帮楚千城卖卖惨，希望秦臻对他手下留点情。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楚千城连忙摆手，“只是想到那会儿的日子就有点后怕。我身体还行。”
秦臻的脸色更加不好了，整张脸都白煞煞的。
“我有点不舒服，先告辞了。”秦臻忽然转过身，用手按住额头，丁字鞋蹬蹬踩地，一溜烟地跑出了秘密测试基地，坐着电梯朝总裁办公室逃窜。
楚千城等人一脸懵懂地看着她飞快消失的影像，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回到总裁办公室，秦臻把门一把锁了，把窗帘用力拉上，双手抱头坐在办公桌前，身子下意识地发抖。
“这是阴谋！都是阴谋！他们早就算好了！这是他们安排好的陷阱！”
秦臻恼怒地用力一划桌面，把桌面上的文件资料全都划拉到地上。
“吴德阳！管青！你们有种！”
秦臻攥紧了拳头，眼眶里充满了屈辱和悔恨的泪水。
“不可原谅！”
秦臻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冲到办公室大门前，用力开门，没开开。她用力踹了两脚门板，才想起自己锁了门。她解锁开门，犹如一团愤怒的白色旋风，朝着奇物之屋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