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寿节,鞭炮齐鸣,普天同庆。
顾清漪早早就收拾妥当,和周夫人一起把小团子和小豆子送去武安侯府,小团子知道今日母妃要进宫给皇祖父庆祝生辰,也想跟着去,只因为源源不断的玩具从皇宫送入秦王府,她都知道这是皇祖父特地赏赐给她的,这会儿也想跟着进去见皇祖父。
小孩子有孝心,原本不该拦着,但今日说什么都不行的,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指了指摇篮里的小豆子,“你忘了答应父王什么了吗?你得帮母妃好好看着弟弟,若是带上你进宫,只剩下弟弟一个人,母妃怎么放心呢?”
小团子非常有身为姐姐的自觉,在顾清漪搬出秦王和小豆子后,就被说服了,再加上老太君疼她,去了武安侯府后就被下人侍候得周周到到,在顾清漪和周夫人离开后,也没哭喊着缠人,可算是让人松了口气。
路上尽是文武百官的马车,但是挂着秦王府牌匾的马车才刚出现,立马就被让出空间,一路通行,惹得其余堵在路上的人家羡慕不已,这皇城脚跟下,也就秦王府能够独享这一份尊荣了。
皇上的寿宴设在清泰殿,宫女太监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已经有不少官员入席,正在三三两两地说着话,顾清漪的位置靠前,就在御座边上,执掌宫权的淑妃已经提前到了,把宫人指挥得团团转,她的身边站着邵慧宛,不错眼地朝顾清漪看来,神色颇为企盼。
邵慧宛和岐王已经完婚了,当时顾清漪正怀着孩子,便没有到场,只是让门人代为去了一趟。当初因为册立太子一事,岐王和秦王府起了间隙,邵慧宛也渐渐和她断了怜惜,以前还可以用她未出阁不得自由为借口,现在她成为岐王妃,能够当家做主了,也没见和她重新有联系,那就很值得说明问题了。
顾清漪猜不透邵慧宛的想法,不知道她企盼个什么劲儿,只是冲她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去叙话的意思。谁知她反而朝她走过来,暗示她走到僻静角落,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小声说道,“清漪,等会儿宴会上警醒些,莫出了差错。”
这番话说得隐晦,若是顾清漪不知内情还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邵慧宛分明是在提醒她。
顾清漪愣了愣,复杂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提醒我?”
她也知道了?邵慧宛先是松了口气,继而便无奈起来,她苦涩一笑,“你我立场不同,但是我心里还是把你当做朋友的,也不怕说给你听,前些日子废太子找上我们王爷,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约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吓得我们家王爷直接病了,连母妃都不敢说,只是病中说了几句胡话被我听到了,我才知道今日寿宴不太平,想着提醒你一句的。”
这个紧要关头,没人敢和废太子有牵扯,邵慧宛如此坦诚,说明对顾清漪是极为信任的,只是她又在明面上断了联系,想来是在岐王府过得不顺心,不愿意落人口舌。
顾清漪忍不住一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警醒些,尽量离皇上近一些。”
皇上已经知道废太子的计谋,身边的防御是肯定是最严的,也是最安全的。邵慧宛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妨碍她相信顾清漪,连连点头,顾清漪看她这样子,想了想,终是提了一句,“匈奴战败,公主呼延华会被当做战俘押送回京,你且注意一些。”
注意什么?自然是注意不要让余情未了的岐王再次与呼延华勾搭上了。
邵慧宛脸色微变,“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两人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不敢多待,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待顾清漪重新回去清泰殿,邵慧宛已经重新站在淑妃身边伺候,连大病初愈的岐王都出现在宴席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但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宴会上神思不属的绝对不止岐王一个,许多人虽然在说着话,但眉眼间隐约露出焦虑之色,看似和谐的宴会中,隐约间硝烟未起,暗流涌动。
宴席上的位置都坐满了,昭明帝才姗姗来迟,所有人都离座跪迎,重新回到座位时,不少人都是脸色一变,乱了分寸。
前面已经说过,昭明帝许久没有上朝,即便召见大臣也是内阁的大学士,因此大部分的文武百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又因皇上一直对外宣称在养病,大家都以为他病得很重,满以为今天会看到一个病体沉疴的帝王,结果呢,皇上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绝对是和生病不沾边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废太子却是立马反应过来——他们中计了!皇上身上的毒早就解了!这一次的寿宴,说不定也是计谋!
但为时已晚,他们踏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退路。
昭明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把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他隐晦地打量了殿中某个角落,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面上却丝毫不显,大笑道,“朕前阵子大病,劳诸位爱卿记挂,正好趁着朕五十大寿之日,与诸卿同庆,莫要拘束,来,朕敬你们一杯。”
他举着酒杯站起来,一饮而尽,座下百官岂敢让皇上敬酒,也齐齐站起来喝干酒杯的酒,齐齐拍着马屁,“陛下龙体康泰,万寿无疆,乃臣等之福。”
昭明帝非常高兴,又喝了几杯酒,还点了几位老臣的名字,互叙君臣之情,说到艰难时,还会倏然泪下,在场百官俱是感动不已,连称皇上纳贤选能,君臣相得,是千古明君。
顾清漪安安静静地坐在席上,并没有动席面上的酒水饮食,就算是皇上敬酒,她也以长袖遮掩,把酒水倒进袖口中,并没有喝下去,不怪她谨慎,以废太子用毒的性子,小心些才出不来大错。
也正是因为警惕,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注意被皇上点名的几位大臣,发现他们神态都有些不对劲,眼底藏着紧张和焦虑,她便有了猜测,这些人大概是太子的人,皇上故意提起君臣相得的旧事,是为了后事造势呢。
正在沉思间,忽而有杯盏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顾清漪大惊,连忙寻声看去,然而比她惊讶的大有人在,差不多有小半部分的官员倏地站起来,惊惶地看着座上的皇上,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昭明帝眯了眯眼,笑道,“诸位爱卿是怎么了?朕只是不小心打破杯盏罢了,你们怎么有如此大的反应?”
是啊,太奇怪了,一惊一乍的,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才这么想着,顾清漪就见寒光一闪,竟是昭明帝身边一个小太监,从袖子中拔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朝着皇帝刺去!
“父皇,小心!”
顾清漪急得心口直跳,连忙拿起席上的碟子朝刺客丢去,只是侍卫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在匕首还没靠近皇上时就把小太监牵制住,伴随着碟子落下破碎的声音,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然而昭明帝像是被吓住了,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看起来像是不大好,座下众人顿时大急,纷纷大喊着陛下,还让人宣太医,然而他们所有的动作都被拦了下来,拦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听了被子破碎声音站起来的那群人。
事情到这个地步,就是再迟钝的人都发现不对劲了,这是……这是有人要逼宫啊!掷酒杯,就是发动的信号!
这个人会是谁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岐王看去,废太子和秦王都不在,淑妃执掌宫权,岐王趁此机会谋逆,也是说得通的。
淑妃早就吓得瘫软在地上,岐王更是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大声叫道,“不是我!父皇,不是我!是大哥,是大哥要逼宫!”
废太子?
一阵大笑在极致的寂静中响起,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人走出来,目光得意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昭明帝的身上,“不错,正是本宫!父皇,你也猜想到了吧,但是你有所防备又有什么用呢?旧毒清除了又有什么用呢?你刚喝下的酒水里面有本宫新下的毒,如果你不想死,就乖乖地下旨传位给本宫,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太上皇,本宫可以给你解药,让你安享晚年。”
“孽子!孽子!”昭明帝气得脸色通红,他似是失望之极,不愿再看他,目光略过太子的同伙,问道,“你们当真不顾多年的君臣之情,要与这孽障反了朕吗?”
有人避开视线不敢看他,但也有人说道,“微臣永远铭记陛下的知遇之恩,但太子乃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陛下不该听信谗言废了太子,理应重新册立太子,退位让贤才是。”
昭明帝眼神越来越冷,最后竟是放下在胸口的手,在废太子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站起来,冷笑道,“好,你们既然想要再立太子,那朕便给你们一个太子。”他顿了顿,在废太子期待又得意的目光中开了口,“朕之二子秦王,乃副后所出,血脉尊贵,战功赫赫,深得民心,特此册封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继承大统,钦此!”
一言落下,满堂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