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秦王离开的第一天,顾清漪就开始想他,明明不过一年的功夫,他已经无声无息地融入她生活点点滴滴中,到处都有他的痕迹,时时都能勾起她的回忆,就连无聊时翻书,都能蔓延出无边无际的思念。
周夫人依旧留在秦王府小住,很快就从顾清漪时不时的怔神中发现异常,但她也不点破,只是让小团子缠着她,让她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胡思『乱』想。
小团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自从学会站立之后,就开始有了旺盛的表现欲,时不时要在人前表演一番,得到大家的夸奖后才能心满意足。顾清漪让府中木匠给小团子打了一架学步车,让她开始学着走路,倒也消磨了时光。
顾清漪对秦王的思念在他寄回的第一封家书时达到顶峰,秦王已经抵达受灾最严重的庆宁府,已经开始加固河坝,赈济灾民,然而这些内容只是一笔带过,他的书信更多地在讲述庆宁府的风土人情,和他一路的见闻,典型的报喜不报忧。
这封书信字迹不一,前半部分工工整整的应该是在路上写的,后半部分略显潦草,说得也是赈灾的事,应该是抵达了庆宁府,在百忙之中抽空写下的家书,由此可见,灾区的情况并不乐观。
顾清漪忧虑更胜,只好让人往庆宁府送去粮食『药』材,期望能够帮他一二。
天行有常,不管一国一家如何,时间依旧逝去,在收到家书不久后,中秋节如期而至,京城照例放日三天,欢庆的气息早早地传来,顾清漪却没有了去年看热闹的心思,兴许是旁边少了一个人的缘故。
虽然黄河发大水,百姓遭了灾,但并不妨碍皇宫照例庆祝中秋佳节,顾清漪在秦王离京后就闭门谢客,也不再外出交际,安安分分地待在王府陪伴小团子,然而总有一些应酬交际是她躲不过的,比如说中秋晚宴。
中秋晚宴一如去年般热闹,去年还是秦王陪在她进宫,如今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热闹欢乐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她总是不期然地想起秦王,即便面对着珍馐美食,丝竹仙音,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年年都是差不多的花样,已经没有新鲜感了。
顾清漪的座位并没有变,只不过她身边少了一个人,而太子身边又添了一位红颜罢了,仔细一看,那位还是熟人,正是莫名其妙地对顾清漪抱有恶感的史良娣,不,她不再是良娣,而是东宫新晋的侧妃娘娘。
这位史侧妃据说在太子养伤时照料有功,前不久才晋了位份,估计也正是因此,她神态中隐隐带了矜骄之『色』,竟是颜舜英也不放在眼里,当着太子妃的面对太子撒娇卖痴,小意温柔,可谓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颜舜英原本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这会儿居然忍下史侧妃的僭越和挑衅,神『色』平静从容,连余光都未曾向史侧妃瞥去一眼,仿佛对方根本不值得计较一般。
这样沉稳从容的颜舜英是顾清漪从未见到的,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颜舜英还未有什么反应,史侧妃就不甘寂寞地跳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听闻太子妃与秦王妃未出阁时交情甚笃,如今又成了妯娌,关系想来是更加亲密了吧,这样的姐妹缘分,还真让人羡慕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太子的神『色』,见他脸『色』阴郁不悦,心中更加高兴,自觉地挑拨离间成功了——东宫和秦王府势同水火已经不是秘密,太子妃与秦王妃的关系,如果运作得当,何愁不会成为太子的芥蒂呢。
然而事实并非如她所愿,太子妃并未因此惊慌紧张,还冷着脸呵斥了道,“我与秦王妃的关系,哪容你『插』嘴。”
史侧妃一愣,眼圈慢慢地红了,委屈地看着太子,告状的意图十分明显,然而太子根本没生出半点怜惜,反而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闭嘴。”
顾清漪和颜舜英的关系如何,他们三人再清楚不过,她们虽然是表姐妹关系,但也是至死不休的仇敌,太子根本不会担心颜舜英会背叛东宫和秦王府亲近,因为颜舜英已经牢牢地与东宫绑在一起,再无退路。
颜舜英轻呷一口茶,敛去眼中的鄙夷和不屑,一个无法生育的贱婢被捧上枝头,竟是得意忘形地张狂起来,不知所谓!
作为引起争端的顾清漪,依旧淡定地坐在席上魂飞天外,东宫内部的倾轧,实在与她无关。只是有人实在见不得她情景,史侧妃才铩羽而归,皇后又开始找事情了,“秦王妃,今日为何不把小郡主带进宫来?”
才八个月大的小孩子,怎么能带出来参加宴会?
顾清漪心中不满,却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只道,“小郡主都是这个时辰休息的,儿媳担心她扰了父皇和母后的兴致,便自作主张没有带进宫来。”
皇后用帕子沾了沾唇,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如此,本宫见你郁郁不乐,还以为是记挂府中的小郡主,还想让你早些回府呢,原是本宫想多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周围的人听个清楚,包括昭明帝在内的一圈人,纷纷看过来,在普天同庆的佳节里,顾清漪却被皇后点出郁郁不乐,未免不合群,说不定还会被皇帝责备她扫兴……总而言之,皇后并不安好心。
顾清漪瞧见了皇后眼底的恶意,太子的阴狠与颜舜英的冷漠,心中一片宁静,“多谢母后体谅,儿媳只是想到我们家王爷罢了,他远在庆宁府赈灾,对于不能陪伴父皇共度中秋而深表遗憾,这会儿怕是在对月伤怀,实在让人挂心。”
秦王在外辛苦赈灾,皇宫却是歌舞升平,她总要提醒一声,让昭明帝莫要忘记他在外奔波的儿子。
昭明帝果然被勾起慈父情怀,看向顾清漪的目光由审度变成温和,“云儿纯孝,为皇父分忧,等他回来了,朕定要好好赏他。”
其实也不用等秦王回来,昭明帝当场就让人赏了顾清漪,让挑拨不成的皇后气得脸『色』铁青,她原本是想挑刺,倒是让顾清漪借机出了风头。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揭过,顾清漪继续百无聊赖地欣赏着乐府表演,忽而听见一道温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陛下,岐王年纪不小,也该成家立业了,臣妾已经替他挑好名门淑女,还请陛下定夺。”
说话的是淑妃。
淑妃颇有几分圣宠,昭明帝一听便笑道,“不知哪家闺秀入了爱妃的眼?”
“陛下,是勇毅侯府二房的嫡女。”淑妃看了皇后一眼,不动神『色』地说道,“勇毅侯府家风清正,子弟皆是栋梁之才,女子个个贤淑,已经有一女被许为端王世子妃,教养是最严格不过了。”
昭明帝沉『吟』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应允,而是看向席间的岐王,“岐王,你可喜欢你母妃给你挑选的王妃?”
“单凭父皇和母妃做主,儿臣并无意见。”
岐王乖巧顺从,脸上并无欣喜或是惊讶之『色』,想来早就得到消息,顾清漪无法判定他是否喜欢邵慧宛——他当初对的匈奴公主喜欢溢于言表,现今倒显得克制内敛了。
昭明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勇毅候从席间宣出来,当场宣布了结亲的旨意,勇毅候又惊又喜,当即叩拜谢恩,惹来不少羡慕嫉妒的视线——勇毅候府的隆宠也太盛了吧,儿子娶了郡主不说,家中两个女郎都被嫁入王府,这样的恩宠,开朝至今也是独一份的。
而同样在席间的邵言锦并未感染道父亲的喜悦,而目光沉沉地看着独坐一席的顾清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