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汤泉后,顾清漪差不多缓过劲来,只是秦王担心她脚心的水泡破掉,依旧抱着她下山,眼看着要到目的地,她连忙道,“王爷,快放我下来吧,让人看了笑话。”
远处松柏隐隐,偶然可见锦衣华服的公子女郎在走动,顾清漪脸皮薄,在人前牵手都会涨红脸,更别说被抱着了,秦王最终还是依了她的意思,把她放下来。
双脚落地,顾清漪瑟缩了一下,秦王搀扶着她一只手,担心地问道,“能行吗?”
颇有种要打道回府的架势。
“我没事。”顾清漪生怕他改变主意,连忙忍痛走了几步表示自己无碍,慢慢地倒是适应下来,再看秦王满脸是汗,一脸担心地看过来,她心中一暖,取了帕子替他擦拭着额头遍布的汗珠,“来都来了,咱们快些过去吧,咱们路上耽搁了不少功夫,这会儿已经是迟了。”
茂林深处是京中贵人特地开辟出来的游乐场所,青山隐隐,溪水潺潺,在怪石松柏间建上一座凉亭,或是学着乡野隐士般搭一座的茅草房,呼朋唤友饮酒闲谈,颇有几分回归自然的意趣。
林间空地并非自然而成,是被人特地推土建成的广场,起先是用来蹴鞠的,但后来马球盛行,渐渐地成为打马球的场地。顾清漪和秦王到达时,正是午间最热闹的时候,或是投壶『射』箭,或是踢毽下棋,还有四处闲逛赏景的,幕天席地坐着吃东西的,其乐融融,一片酣畅。
端阳公主被人群簇拥着,听到婢女的禀告与众人道了声罪,迎着顾清漪和秦王走过来,故作嗔怒地说道,“你们来迟了,非得受一番惩罚不可。”
顾清漪知道她在玩笑,也与她讨饶,“大姐饶了我吧,我与王爷一路步行过来,脚下都长水泡了,就让我歇歇吧。”
她原先是叫着公主的,但上次听秦王称端阳公主大姐,便知两人关系不错,也学着叫了起来。
“不行,不能躲懒。”端阳公主察觉到她称呼的变化,笑容愈发真诚,“你只需站着投壶便是,一共有十『射』,若是不能投中半数以上,就得替大家弹琴助兴哦。”
此时正好有位女郎投壶不中,正懊恼着弹琴受罚呢,顾清漪知道自己逃不过,无奈一笑,“我投壶功夫最差,这惩罚是真真地为难到我了,大姐难不成特地打听了我的短处不成?”
“正是如此,不然怎么叫惩罚呢。”端阳公主颇为自得,看了旁边板着脸的秦王一眼,“二弟怎么这般看我,难不成心疼你家王妃,要阻拦我不成?”
因是游乐玩笑,秦王并没有搅和,只能无奈地说道,“还请大姐手下留情。”
端阳公主嘴上应着,挽着顾清漪走入了投壶圈子,与众人说道,“来来来,数十支箭来,这下可让我逮着机会了,非得让秦王妃给咱们逗乐子不可。”
周围的夫人女郎纷纷掩唇轻笑,邵慧宛也在,主动数了十支箭拿过来,笑容中也带了几分促狭,调侃道,“看来今日秦王妃要跌下神坛,与我等凡人共沉沦了。”
无怪邵慧宛如此笃定,因为颜舜华和顾清漪都不擅长投壶,每次都不愿与她玩这个游戏,今儿个被端阳公主逮到,可不就像她说的一样,给大家逗乐了么。
顾清漪嗔了邵慧宛一眼,也不怕出丑,大大方方地取过一支花箭,在线外站定,对着不远处的铜壶投去,她神『色』从容,仿佛高手般胜券在握,然而……花箭落地,距离铜壶还有半臂距离。
噗嗤。
端阳公主率先笑起来,其他人也没了忌惮,纷纷掩唇轻笑,顾清漪尚且能够镇定,待看到秦王就站在不远处,眼中同样带着淡淡的笑意时,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秦王箭法高超,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像她这种水平,在他眼里估计没比小孩子高明上多少吧。为了争回面子,顾清漪憋着气,下一箭格外上心,几番斟酌后才投『射』出去,箭身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继而是哐啷的脆响,箭,投中了!
顾清漪喜上眉梢,得意地朝秦王看了一眼,继续乘胜追击,然而幸运并没有继续降临,她本就不擅长投『射』,又许久没玩,根本没什么准头,最后十支箭投完了,才中了三支而已。
这结果,怕是全场最差的。
顾清漪都不敢看秦王了,脸上一片晕红,开始自嘲着说道,“看看,我投壶就是这等水平,大姐且饶了我,日后可别再让我出丑了。”
端阳公主被她逗得发笑,好在并没有继续调侃她,而是说起另一项惩罚,“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看来二弟妹当真不擅长投壶,不过我听说你是擅琴的,你快快给我们弹奏一曲,好歹把面子给挣回来。”
顾清漪松了口气,秦王在书房给她备了琴,她闲来无事也会弹奏几曲,手法并未生疏,这会儿便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净了手,跪坐在琴旁开始拨弦弹奏。
弹奏的是高山流水。
顾清漪的琴艺是经过名家教授,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初在她还是颜舜华时就技惊四座,此时自然也不俗,原本嬉闹的、闲谈的人都纷纷安静下来,侧耳倾听高山流水的声音,合情合景,情景交融,渐渐入了『迷』。
一曲终了,在场的众人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有人击节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妙,甚妙。”
说话的是亭子里的文士,言语间丝毫不掩赞赏,甚至有人开始挥墨作诗起来,这番喧闹声才把其余人惊醒,看向顾清漪的目光满是惊叹和诧异,应是没料到她的琴艺有这等水平。
端阳公主意犹未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日得闻二弟妹的琴声,其他乐声都成俗物了。”
“大姐过誉了,世上擅琴者不知凡几,我不过是雕虫小技,自娱自乐罢了。”
顾清漪谦虚地回了一句,说着便要起来,只是跪坐得久了,双腿有些酸麻,好在旁边递过一直大手,她一见便搭了上去,抬头冲着秦王『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我弹的曲儿好不好听?”
方才对外还是谦虚得不行,这会儿对上秦王,却是带着邀宠的期待和得意,若是她身后长着尾巴,这会儿怕是要翘上天了。
秦王忍住给她顺『毛』的冲动,眉梢间尽是笑意和宠溺,如她所愿地夸赞道,“好听,漪儿的琴艺一如既往地让人沉醉。”
顾清漪心中一动,想起当初在花园撞见秦王听江元瑶弹奏平沙落雁的一幕,低身问道,“王爷以前是不是也曾听过我弹琴?”
“嗯。”
秦王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眼中带上几许追忆与温柔,“在一次赏秋宴上,本王偶然听你一曲,惊若天人,从此便对你多留意了几分,不知不觉便情根深种。”
这还是秦王第一次与她谈及缘起情深,顾清漪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同时也庆幸不已,“好在我当时弹了曲,不然就错过王爷你了。”
秦王表示赞同,若不是被顾清漪的琴声吸引,以他的『性』格,万万没有去关注闺阁女子的道理,“这也是咱们的缘分。”
可不是缘分么,顾清漪点头,笑眯了眼。
端阳公主她们还在议论着方才的琴声,留意到顾清漪和秦王正在说悄悄话,她便喊道,“二弟,我知道你与弟妹的感情好,一刻也舍不得分开,但我们『妇』人们凑一堆,你留下也不成样子,快走快走,去和三弟他们玩去吧。”
在场的夫人女郎纷纷看过来,大着胆子打量着凶名赫赫的秦王,秦王被调侃得无奈,看了顾清漪一眼,见她害羞得不行,不由『露』出一抹笑,朝着端阳公主拱了拱手,当真去了岐王那头了。
秦王这副温和的模样,把众人惊得不轻,就是端阳公主也拍着胸口说道,“老天爷,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二弟笑过呢,‘平生铁石肠,化作绕指柔’,说的就是二弟了。”
众人纷纷附和,艳羡的目光朝着顾清漪看来,秦王不在,顾清漪终于恢复几分从容,“可别拿我逗趣了,公主才是今日的主人翁,被我抢了风头,指不定得记恨着,下回还得让我投壶丢面子呢。大家行行好,替我好好地巴结奉承她,把她给哄高兴了,忘了这一茬才行。”
所有人都是大笑,端阳公主更是佯怒地瞪了顾清漪一眼,“好啊,你倒是编排起我来了。”
顾清漪拱手讨饶,其余人也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所在,顺水推舟地转移了话题,顾清漪终于从各『色』各样的目光中脱离出来,微微松了口气,一边与众人说着话,一边分神打量着今日的赴会人员——大多数是亲近秦王府一派的人家。
她眉头一挑,暗暗『露』出诧异的神『色』来,端阳公主她是什么意思?她今日的做法,难不成是要向秦王府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