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人,便时时记挂。
顾清漪对小腹的花纹介怀,秦王第一时间命周衍配『药』,几天后终于得到成品,他迫不及待地揣着『药』膏回到玉京苑,在东套间的书房里找到正在看信的顾清漪。
“谁的信?”他问道。
顾清漪不避讳地把信件递给他,“是大舅舅的来信。他今年回京述职,会带着外祖父他们一同回来。”
秦王一目十行把信件看完,在顾清漪身旁坐下,与她话家常,“大舅舅谋好职缺了?”
“还没有。”顾清漪摇头,“外祖父春秋已高,大舅舅不愿继续外放,只想在京中谋个闲职,侍奉外祖父安度晚年。”
这也是大舅舅没有谋到职缺,也举家搬回京城的缘故,外祖父再也禁不住四处奔波了。
秦王打量着顾清漪神『色』,见她对李家的喜爱和关心溢于言表,心中便有了计较,“本王名下有几个职缺,到时候让你大舅舅补上便是,等他回京也能好好过年,不必四处奔波。”
顾清漪一怔,连忙摇头,“这怎么行,大舅舅是我外家,你利用职权给他谋缺,恐被御史弹劾。”
“无妨,不过是小事罢了。”秦王府最近锋芒太盛,『露』点形迹也无妨,不过看顾清漪一脸的不赞同,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宽慰道,“放心吧,你大舅舅年年考核都是甲等,即便给他谋缺也出不了差错。”
见她终于放心,秦王才从荷包中取出周衍调配好的『药』膏递过去,说道,“这『药』膏是用来消除你小腹上红纹的,『药』『性』温和,对宝宝无碍,只需每日沐浴后擦拭一遍即可。”
顾清漪没想到这么快就调配好『药』膏了,当即欢欢喜喜地收下,她每日沐浴后都让含冬和秋雁帮她擦拭,两个月后,小腹上恐怖的紫红『色』花纹果然消失了,若不是小腹的隆起,光洁白嫩的皮肤根本不像是孕『妇』的肚子。
周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
解决了花纹的困扰,顾清漪又被新的困扰折磨。她如今已经怀胎八月,肚子越来越大,站着都看不见脚尖,双腿也像吹了气一样浮肿起来,一碰就是个手指窝,夜里常常抽筋惊醒,只能在白日里补眠。
她能够补眠,秦王却不行。秦王与她同床共枕,夜里也受她影响醒来,连日的睡眠不足已经让他眼底青黑,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顾清漪心疼得不行,不由说道,“王爷,日后我自个儿睡暖阁,你就在外头的架子床睡吧。”
怀孕初期都不能成功分床,更别说现在了。
秦王果然拒绝了,熟练地替她按摩着『穴』位,“你如今身子重,起夜时容易摔倒,本王不放心。”
即便让奴婢值夜,他也不放心她们,都是一群丫鬟婆子,哪里有他可靠。
这也是顾清漪最难以启齿的,这一个月来她时常想着如厕,白日里还好,秦王不在有奴婢伺候,只要他回府必定会不假人手,每次都会抱着她去恭桶,顾清漪从一开始的难为情到最后的破罐子破摔,只觉得她在秦王跟前,再无形象可言了。
顾清漪还是闺阁少女时,也曾听闻『妇』人谈及怀孕生子的经历,怀胎十月都是『妇』人独自承当,寻常夫郎且不说贴身照顾了,就连慰问也是少的。不知有多少高门望族的郎君,在正室有孕时与妾室风流快活,嫡子嫡女尚未出生,就多出不少庶子庶女来。
有孕虽然风光,其中的辛酸却只有自个儿知晓,顾清漪也曾想过将来,心中难免惶然,然而秦王的做法打消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她才能做到坦然从容地面对身体的变化和辛苦。
因为她知道,怀孕的艰辛,有秦王与她承当。身居高位的秦王为了她,做到寻常郎君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她还有什么苛求的呢。
顾清漪心中溢满柔情,看着秦王眼底的青黑,没有再提分床的话题,而是说道,“我困了,王爷陪我睡会儿吧。”
秦王看穿她的心思,却没有戳破,而是笑着应好,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抱起来,回到西套间暖阁,相拥而眠。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纷然而下,寒冬腊月悄悄来临,顾清漪摆弄着秋雁折回来的腊梅,就见含冬走了进来,“王妃,老太爷和大老爷回京了。”
顾清漪顿时急道,“怎么这会儿才回京?大雪天寒,外祖父的身子如何受得了?秋雁,你去库房取些『药』材,亲自送去李府,替我探望一下外祖父。”
秋雁应声退下,含冬见顾清漪还在焦急,生怕她出了状况,连忙安慰道,“王妃不必担心,老太爷九月份就开始回京了,车马徐徐,耽搁到现在才抵达而已,一路上的舟车劳顿是免不了的,但有家人仆役伺候,不会有什么大碍。”
顾清漪勉强冷静下来,扶着肚子坐下,“借你吉言了。”
想到这是表妹唯一记挂的外家,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身子重,她这会儿怕是要登门拜访了,表妹没有探望亲人的机会,她替表妹尽一尽孝心也是好的。
“这是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
秦王从外头回来,听含冬说王妃今日没什么精神,顿时担心不已。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又在炭盆前驱散一身的寒气,才进了梢间暖阁。此时顾清漪半靠在炕上看书,手上拿的居然是那本《淮南杂记》,她怔怔地盯着某一页的批注发呆,根本没有听到他讲话。
秦王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行小巧漂亮的簪花小楷,并不是王妃字迹,联想到李家人回京的消息,他立马明白过来,王妃是在缅怀故人。
这事他无权置喙,也只能若无其事地抽走她手上的书,在她抬头看来时说道,“听闻外祖父他们回京了,过几天等他们安置好了,让他们来府上看你。”
顾清漪如今已经怀胎九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生了,可不敢让她冒险离府。
“外祖父就算了,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不能去探望他已经是失礼,哪有让他来见我的道理。”顾清漪回过神,微微笑道,“倒是许久没见舅舅他们,我心中甚是想念,只能劳烦他们来看我了。”
秦王『揉』了『揉』她的脑袋,“王妃不必『操』心,本王来安排。”
再过几日,顾清漪如愿以偿地见到李家人。在看到那位头发花白,相貌清癯的花甲老人时,她立马就站起来,惊声道,“外祖父,您怎么也来了。”
前几天秋雁从李府探望回来,得知外祖父身体无碍,但顾清漪总觉得他一路『操』劳,需要卧床休息的,不料他老人家没听她的劝阻,竟也来了。
秦王及时搀扶住她,低声道,“小心。”
李嗣年打量着多年未见的外孙女,再看旁边的秦王,眼中闪过欣慰之『色』,“王妃你身子重,快坐下来。老臣未曾送王妃您出嫁,心中一直遗憾,此番回京,理该来拜会的。”
顾清漪被秦王搀扶着坐下,听他一口一个老臣和王妃,神情有些难过,“外祖父,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的。”
李嗣年一脸迟疑,秦王开口道,“外祖父,您听王妃的便是。”
听秦王一声外祖父,李嗣年等人惊得不轻,他更是连忙作揖,“老臣不敢当王爷一声外祖,您称呼老臣名字便是。”
秦王知道王妃对表妹心怀愧疚,对于她外祖家更是有补偿心理,他自然也是爱屋及乌,真心接纳了李家人,并不觉得一声称呼如何。
因此他一脸坦然,“外祖父不可再推让,不然王妃该难受了。”
李嗣年看了自家顶着大肚子的外孙女,终于还是应了下来,他忧心忡忡地问道,“漪儿不是才怀胎七月吗?怎么看起来都快要临产了。”
顾清漪的怀孕时间,对外是减少两个月的。
顾清漪不愿意欺瞒长辈,但事实又不宜启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大舅母赵氏替她解了围,“爹爹有所不知,『妇』人胎象各有不同,漪儿的肚子大些也是有可能的,说明咱们的小外甥在娘胎里长得好,来年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二舅母苏氏也连声应和,问了顾清漪孕期情况,你来我往之前,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二舅舅李世荣早先见过,大舅舅李世华倒是第一次见,他看起来刚正板直,与外祖父如出一辙,让人一眼就觉得他是爱民如子的清官。
大舅舅膝下有三子一女,二舅舅则是一子一女,这会儿都带了过来,顾清漪根据来往信件,总算把人认全了。这些表兄妹们『性』情温和,虽然初见时有些距离感,但那点儿陌生很快就冰消雪融,亲昵地与她说起话来,言语间的轻松自在,与信件中并无差别。
这样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是顾清漪从未领略过的,对李家人的喜爱更上一层,打心眼里接受了他们的存在。
她替表妹感到庆幸,即便她不存在了,但依旧有一群人毫无芥蒂地关心着她,爱护着她,这才是最纯粹的亲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