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容嬷嬷才终于回来,待看到她脸上轻松的笑容,顾清漪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开始高兴地差使道,“含冬,秋雁,让院子的婆子媳『妇』搬东西,该启程了。”
原本安静的院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这次顾清漪并没有带徐嬷嬷,玉笙院没有主子,必须留下徐嬷嬷看守,免得院子的下人偷『奸』耍滑或者被塞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带上了含冬、秋雁,还有芷兰和思晴四个丫鬟,至于行李也只是收拾了常用的衣裳首饰,洗漱用具,和养胎『药』等等,即便是一再精简,还是装了满满两架马车。
离府之前,顾清漪拜别父母,张氏托病不见,顾康文倒是见了她,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像是警告地吩咐了句,“如今你身份不同,为父管束不得你,只望你行事之前再三思量,莫要忘了你出身顾府。”
顾清漪自然是乖顺应是的,很快就被一脸索然的顾康文赶出去了,临到门口,她鬼使神差地回首望过去,只见他神『色』怅惘,似悲似喜,矛盾而复杂,无端地让人心悸,她连忙回头,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四名丫鬟坐了容嬷嬷来时的马车,顾清漪与容嬷嬷上了顾府的车架,随着马车骨碌骨碌地前行,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也渐渐消失无踪了。
容嬷嬷并不像义母那般严肃,相反十分善谈,一路上替她介绍定远侯府各路主子,又说了不少趣事,时间很快就挨过去了。
马车堪堪在定远侯府门口停下,门房立马殷勤地跑过来,对着下了马车的顾清漪行礼,“三小姐回来了,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门房实在机灵,顾清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一个回字道尽了姿态,仿佛她当真是定远侯府上外出归家的小姐一般,光是听着,心里就亲近起来。
容嬷嬷也笑骂了他一句,丢给他一个青『色』的荷包,“偏你这小子会说话,罢了,后头两架马车上是三小姐的行礼,劳烦你跑一趟,叫几个婆子在二门候着,待车架进去了就搬到夫人给三小姐准备的闺房去。”
门房笑嘻嘻地把荷包揣进兜里,道了声谢,一溜烟地跑去后头指挥着车把式从角门进去,而容嬷嬷才带着顾清漪和四个丫鬟从开了半扇门的正门进去,门后停着一架青幄轿子,四个年轻的小厮垂手低头站着,不敢轻易张望,听到脚步声就压低轿子让顾清漪上去,稍等片刻,确认她已经坐好了才抬起轿子往里面走。
轿子糊的是纱窗,顾清漪从里面看去,上次太过匆忙,来不及细细品看,如今一瞧,发现定远侯府与武安侯府有所不同,比起武安侯府的粗犷大气,定远侯显得更加柔和细腻,精巧别致,约莫是与两家背景有所关系的。
定远侯和武安侯都是武将封侯,但周家的底蕴比颜家丰厚,周家原本就是世家大族,如今的定远侯一脉以军功发家,一朝封侯,成为周家最有出息的一脉,连族长都成了如今的定远侯周衍。
颜家则不同,颜家向来支脉单薄,祖父叔父等人皆战死沙场,只余下父亲继承爵位,即便如此,父亲也不像定远侯一般安居京城,而是主动请旨戍守边关,连他大婚都没来得及回来……
“三小姐,该下轿了。”
顾清漪恍然,这才注意到轿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连忙弯腰出了轿子,身后跟着四位奴婢,与容嬷嬷走入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一路穿过内大厅,花园,最后才到义父义母居住的正院五福堂。
丫鬟们层层传报,周夫人听闻顾清漪来了,连忙从正堂走出来亲自迎接,一把握住她的手,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总算把你盼来了,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来,还以为顾大人不肯放人,可把我急死了。”又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书房叫侯爷,就说三小姐回来了。”
大丫鬟应声退下了,周夫人才牵着顾清漪往里走,解释道,“你义父特地与我一起等你过来,只是门人有事求见,前不久去书房了。”
义母往常是不会这般多话的,可见是真的高兴了,顾清漪心里暖融融的,杏眼中泛出笑意来,“是女儿不是,让您和义父久等了。”
容嬷嬷连忙抢道,“哪里是三小姐的错,都怪老奴办事不利,才耽搁了功夫呢。”
张氏的难缠周夫人是领教过的,丝毫不意外会拖这么久,便对着容嬷嬷说道,“嬷嬷辛苦了,你下去歇歇吧,这里让丫鬟们伺候就是。”她看了看顾清漪带来的四个丫鬟,又道,“嬷嬷顺道带几个丫鬟跑一趟明慧院,认一认路,好歹把漪儿带过来的行礼理一理。”
明慧院就在五福堂隔壁,是周夫人特地给顾清漪准备的院子。
“是,老奴这就去。”便带着见过里的丫鬟们下去了。
周夫人与顾清漪进了暖阁炕上坐下,挥退伺候的丫鬟们,才与她说着私房话,解释起她今日的行为,“我今日走得急,没来顾上解释,又怕你会多想,索『性』你在顾府住着我也不放心,就让容嬷嬷把你接过来了,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才好。”
“义母这是什么话,您一心为我着想,女儿岂能善恶不辨,误会您的苦心呢?”顾清漪神『色』感激,愧疚道,“倒是女儿不孝,连累您受气了。”
看样子她是知道早上的事了,周夫人也不再隐瞒,笑道,“往日我坐佛一日也坐得,区区一上午根本算不得什么。能够将张氏一军,我心里才高兴呢。”接着又说了她的打算,“我瞅着张氏不肯安生,留在顾府替你准备嫁妆势必困难重重,说不定还会耽误工夫,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回侯府给你筹备了。”
顾清漪既是感动又是不安,迟疑道,“让女儿的婚事叨扰侯府的清净,会不会……”
“有什么叨扰的,你是我女儿,我给你准备嫁妆难道还有人说嘴不成?”周夫人听出她未尽之意,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漪儿不必担心,你义母我活了大半辈子,私房钱还是有的,再不济还有我的嫁妆呢,总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顾清漪生母早逝,父亲未曾继娶,她是在祖母的教养下长大的,虽然享尽了祖母的爱护,却未曾感受过母爱的温暖,如今受周夫人无私的袒护和关爱,心底的堤防终于轰然倒塌,莫名的情绪席卷而来,瞬间就让她溃不成军。
她鼻子一酸,忍不住热泪盈眶,叫了从未出口的称呼,“娘。您对女儿真好。”
听着亲近而柔软的称呼,周夫人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伸手把她揽入怀来,抚着她的后背哽咽地说道,“娘亲的乖宝贝儿,娘亲遇到了你,后半辈子就不算寂寞了,不过是出点嫁妆,又算得了什么。你快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就难受。”
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最后还是周夫人率先反应过来,连忙用手帕擦着顾清漪脸上的泪水,不停地安慰道,“乖,可别再哭了,你如今的身子可禁不住大哭的。”
顾清漪收不住情绪,抽抽噎噎地点头,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直到周夫人替她擤鼻涕,她才又羞又窘地止住了眼泪,掏出帕子捂住鼻子避开,低着脑袋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看她一脸窘态,周夫人大笑,“自家母女,有什么好害羞的。”
顾清漪脸上红晕未散,不乐意地拖长了声音,“娘,你欺负人。”
“别人我还不乐意欺负呢。”
周夫人心情大好,『露』出活泼促狭的一面,点了点顾清漪红彤彤的脸蛋瓜子,刚要叫奴婢打水进来伺候,才发现槅门口站着一道青『色』的身影,却是定远侯周衍。
他脸上带着怀念和欣喜,缠绵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