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漪开始回忆前世的种种,她的亲人和仇人,还有重生以来的一切,慢慢的钝痛和仇恨便取代了一切的感官,苦涩的『药』味和腹腔中的恶心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她还活着,终有一日必将报仇雪恨。
如此想着,连此时身不由己的屈辱和悲愤都变得可以忍耐,既然住进秦王府已经成为事实,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随机应变,找着机会再联系勇毅候世子了,只是不知他如今是什么情景,可曾发现她失踪?可曾让冰人去顾府求亲?
只是想起这个人,心口就有些闷闷的难受,这股欣喜而酸涩情绪是属于表妹的,她抗拒却又放任,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但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不想违背表妹的意愿随便嫁给别的男人。
表妹因她而死,又被她占了身子,她欠着她,下辈子都还不清的。
床上的人久久没有动弹,白穆云眉宇间皱起了浅痕,脚下踱了几步,便走出了外间,顾清漪听到动静,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不期然对上了折返回来的秦王。
他手上拿着几本章表,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把她里里外外都洞察得明明白白一般。
顾清漪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背身躺好,为自己一时的大意而懊恼不已。而白穆云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挑起了唇角。
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女人,再也没有方才的莫名的凄怆和孤苦,反而像一只炸『毛』的小猫,浑身戒备,只待有风吹草动便亮出锋利的爪子,意外地可爱。
心情莫名好了起来,白穆云坐在书案上翻阅奏表,才刚看完一本就听到了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一看才发现顾清漪睁大着双眼看着烛火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下奏表走上去,遮挡住了橘黄的光线,黑影侵袭而来,顾清漪才从怔愣中回神,发现秦王开始解腰封,立马汗『毛』倒立,用被子紧紧裹住身子,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秦王冷着一张脸,身下很快就只剩下中衣,他把褪下的衣裳丢在衣架上,长腿一迈上了床,黑眸深深地看着她,“你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他虽然上了床,但也只是安安分分地躺着,未曾做出前天那般野蛮的举动,顾清漪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东暖阁是秦王休息起居的屋子,如今上床休息不过是天经地义,反倒是她一个外人占据了对方的床榻。
想到日后要与秦王同床共枕,她的脸『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丰富多彩,“臣女住在这里不合规矩,还是让下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吧。”
“不用。”
秦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顾清漪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从被窝里钻出来要走出去,却被身边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还把她带进怀里,声音又闷又沉,还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待本王请旨后便能娶你进门,不必拘泥这些小节。”
顾清漪的心跳猛然地停滞了一下,愤怒和悲哀齐齐涌上来,这些天种种迹象联系起来,她如何不明白秦王对她的特别以待,并非是情根深种,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但凡对她有所顾念,就不会不顾她的意愿和名节强行带她进府,无名无分与她同床共枕。他对她,没有一点尊重。
秦王有心纳她为侧妃,是以把她当作所有物而肆无忌惮,却丝毫没有考虑过顾清漪的处境。若她以后当真要秦王府生存下去,单凭她未婚却与秦王共同起居的放浪行为,就足够让下人们心存鄙夷了,她日后还如何有脸面御下?或许,秦王已经自大到顾清漪凭借他的垂青就能活下去了。
不自重者,人恒贱之。
顾清漪的教养和自尊铸出的铮铮傲骨,并非是摆出来让人鄙夷折辱的,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又不是随随便便的丫鬟女姬,岂能任由这等荒唐事继续发生。
没理由她当初敢反抗妙心,对上秦王就退缩了。
秦王禁锢的力道并不大,不知是怕伤害到她腹中胎儿还是什么,顾清漪轻易地把他推开了,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与讽刺,“臣女知王爷权势滔天,臣女乃无依无靠的弱势孤女,被掠进王府也无力反抗也就罢了,但是臣女好歹有些羞耻心的,王爷若是不想『逼』死臣女,便给我留一些脸面罢。”说完,她微微一顿,脸上嘲讽愈甚,“若臣女不够分量,再加上腹中的胎儿如何?”
白穆云的脸『色』彻底地阴沉了下来,黑黢黢的眸子似乎在酝酿着暴风雨,冷冷地看着她,顾清漪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清透的眸子倔强而孤傲,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染上了倦怠的疲『色』。
许久之后,他终于说道,“你走吧。”
顾清漪脸上瞬间迸发了喜悦的神采,待发现秦王眼中的郁『色』时才反应过来,秦王是答应她换房间,而不是放她离开秦王府。
虽然空欢喜了一场,但是能争取到与秦王分居已经是巨大的胜利,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不动弹的秦王,大着胆子从他身上跨了过去,穿了绣鞋便出了东暖阁。
秦王似乎不喜欢有婢女守夜,故而她们都守在大堂,一高一矮两个婢女,看到顾清漪走出来顿时惊讶不已,瞧了一眼背后没人,其中一个容长脸,看起来极其稳重的高个婢女才问道,“不知姑娘有什么吩咐?”
顾清漪淡淡地说道,“劳烦你们收拾一间厢房出来,我要借住一段日子。”
“敢问姑娘,这可是王爷的吩咐?”见她点头,那婢女脸上出现了迟疑之『色』,福了福身子,“姑娘见谅,奴婢去请示一下王爷。”
望着那婢女消失的背影,顾清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开始与剩下的婢女套话,这才知晓之前伺候的八名婢女的名字,前往传膳的四名婢女领二等丫鬟份例,留下伺候的四名是大丫鬟,其中刚刚进去的那名乃大丫鬟之首思晴,是霁月院的老人了。
今日与思晴值守的乃一个圆脸的二等丫鬟,名为芷兰,『性』子天真娇憨,见顾清漪一脸沉思,生怕她有什么误会,连忙说道,“姑娘不必担心,王爷不耐烦丫鬟伺候,以前的贴身事物都是小厮经手的,也就姑娘您来了,王爷才把我们调来院子伺候的。就算是思晴姐姐,也不过是暂管后院杂务罢了,等到主子进门,肯定要上交管家权的。”
顾清漪有些惊讶,“王府没有侍妾吗?”再怎么不至于,也不会让婢女管家吧。
“王爷不近女『色』,这些年来连通房都没有,更别说侍妾了。”说着,芷兰好奇地看了顾清漪一眼,半是羡慕半是好奇地说道,“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到王爷如此紧张人呢,姑娘真幸运。”
顾清漪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心中复杂难言。
很快,思晴便从东暖阁出来,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对着顾清漪福身到,“姑娘,王爷吩咐了,府中的厢房空置许久,贸然住进去怕是对姑娘身子不利,让您以后就在西暖阁住着。”
顾清漪有些不悦,她原本就想离得秦王远远的,现在住进了西暖阁,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死心地问道,“虽然是空置的厢房,但府中下人想必经常打扫,我并非娇气之人,自然是能住得下的,思晴姑娘还是给我收拾厢房吧。”
听到她如此说道,思晴丝毫不觉的意外,沉稳地说道,“王爷说了,如果姑娘不愿的话,便留在东暖阁住着了。”
顾清漪脸『色』微变,终于还是妥协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往西暖阁走去,里面的布置与东边并无不同,只是多了不少东西,还未等她仔细观察,思晴已经带着丫鬟们手脚利落地收拾了一遍,西暖阁里面变得与东边一般简约又空『荡』了。
她们收走的,大都是锐器,就差没把花瓶都给搬走了。
顾清漪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思晴和丫鬟们铺好了床,走过来与她说道,“时日已晚,只能暂且委屈姑娘了,明日给再您添置一些用具,姑娘请休息吧。”
顾清漪垂下眼,掩去眸子中的情绪,“你们都退下吧。”
思晴似是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挥退了其他奴婢,独独自己留了下来,迎着顾清漪冷冽的视线,她脸『色』不变,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今晚守夜,姑娘若有什么吩咐,知会奴婢一声便是。”
说完,她福了福身,在屋子里的小床和衣躺下了,规规矩矩,一点差错都没有。
顾清漪憋了一肚子气,却不能发出来,只是脸『色』愈发难看,不自觉地附上依旧平坦的肚子,嘲讽地笑了起来。
秦王对她严防死守,不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么,果真是慈父心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