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阳光温和而清透,品心院尚未褪去昨日的水『露』,氤氲着淡淡的清润,顾清漪俏生生地站在朱门碧瓦的院子里,一身青翠水嫩的颜『色』,像是沾着山间的水『露』的繁枝绿叶,清雅葱翠,鲜嫩欲滴。
她的肤『色』是白瓷般细腻莹润,少女娇俏可人的弧度之上,是微微突出的锁骨,形状分明且美丽,脖颈优美笔直,目光清正从容,气质清雅高华,让人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
少女的头发又浓又密,梳着一头垂鬟分肖髻,乌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住便自然垂于胸前,宛若绸缎瀑布一般倾洒而下,在晨光中流动着健康华亮的光泽。
她本来就生得出『色』,只是病体缠身亏了气『色』,两靥轻染愁翳,被巧手扫上一层淡淡的霞红,柳眉不画而黛,朱唇不染而赤,点漆般的杏眼氤氲着朦胧的雾气,钟灵毓秀,霞姿月韵。
相比于轻描淡写的妆容,她的髻发更是简单,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簪着几朵红粉相间的珠花,让一身清冷秀雅的颜『色』鲜艳起来,添了些许少女的娇俏和纯粹,不多不少,恰好好处。
饶是张欣雅再怎么嫉妒,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一身装扮极为恰当,清雅低调,混入盛装出席的贵女间并不起眼,但若是注意到这一抹翠『色』,怕是再也难以移开眼。
她甚至觉得,那支富贵奢华的蝴蝶扑枝的金步摇,根本就配不上这轻灵出尘的人物。即便如此想着,心里还是有了被阳奉阴违的不悦,顾清漪不戴金步摇,她如何向太子妃交差?
顾清漪脸上却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前日我已经将金步摇还你,如何簪发?”
“我又给你送回去了,就放在你的梳妆台上,如此显眼,你岂会看不见?”
“你何时送回来的?”
那日顾清漪把金步摇送回来,张欣雅自然不依,紧跟着她出去了,只是顾清漪窜进了李娘子的屋子,又不好跟着上去,恰巧发现她的房门没关,便擅自推门进去,把金步摇放在梳妆台上。
听完讲述,顾清漪脸『色』沉了下来,“我未曾见过,怕是被人偷拿去了。”
张欣雅顿时又气又急,还怀疑顾清漪在骗她,当即失了礼数,“我不信,品心院并无外人来往,如何会有窃贼,肯定是你偷偷藏起来了。”
顾清漪神情俱震,脸上也失去了血『色』,张欣雅以为说中了真相,愈发不依不饶,直言要进去房间搜查,顾清漪房内还藏着堕胎『药』,自然不敢让她进去,于是便冷下了脸,“张姨娘好生奇怪,那金步摇既是送给了我,戴或不戴全凭我做主,为何如此步步相『逼』。”
张欣雅方觉失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瞧着顾清漪脸上的嘲讽,心中一急,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措词,“顾小姐有所不知,那步摇做工精细,世之罕有,乃是我典借之物,今日过后要还回去的,若是弄丢了,我如何赔得起啊。”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张姨娘勿怪。”顾清漪似是相信了,脸『色』稍缓,“不过步摇当真不在我这儿,至于是谁拿了,张姨娘与我去桃林便知。”
张欣雅有些奇怪,好好放在品心院的东西,那些高门贵女如何偷了去?直到瞧着了顾清漪冷沉的脸『色』,才恍然大悟,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还步摇那一日,似乎见着了赵琇莹。
若真是她拿了,那便有好戏看了。
张欣雅幸灾乐祸,一路跟着顾清漪穿过庵堂一个又一个月洞门,终于到了桃花庵后院的桃花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桃花庵的桃花盛开得格外晚,但是一树树的花树上开一朵朵白的、粉的的桃花,挤挤攘攘地堆叠在一起,宛若织女绣在天边的花海,遮蔽了清天白云,目之所及皆是娇艳粉嫩的朵儿,满目生辉。
绿草茵茵的地上被开垦出一条条鹅卵石小道,清风一吹,便有簌簌的花瓣儿坠下来,落在少女贵『妇』们的乌发上、肩头、裙角,纷纷扬扬,却是不知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
粉白的朵儿已经铺满了草地和小道,红粉铺路,香碾作尘,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仙姿玉容般的贵女俊杰在桃花林中嬉笑玩耍,一片生机盎然,天上人间般的仙境,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满世界都是欢畅而富贵的,毫无愁苦,并无阴霾。
如今时辰尚早,太子妃的仪架尚未达到,只有精心准备、只为了粉墨登场的千金小姐、王公贵子早早地登场,在风情旖旎的桃花林行走攀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十分容易辨认。
顾清漪一路走过去,见着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昔日她一出场,这些人都会逢迎上来攀谈,真心或者假意,终归是欢畅而和谐的。如今换了表妹鲜少交际的壳子,得到不过是客气而冷漠的一瞥。
这个圈子是高贵、矜持和傲气十足,每个人都用华服装包裹着躯壳,再装扮上祖辈的权势和地位,真个人才真正地富丽堂皇起来,成为高人一等的贵人。一个生面孔,是不会有人特地关注的。
顾清漪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如今成了局外人,才察觉到可悲又可笑来。终日华服美食,攀权富贵,有甚意义呢,所谓的姐妹情深,知交旧好,隔着身份、华服和美丑不一的皮囊,谁又知里面藏着什么。
她花费了两辈子,一直都猜不透。
越过一重又一重的花影,她终于看到了花林深处的人儿,女子站在衣香鬓影的贵女公子之间,言笑晏晏,眉飞『色』舞,只是堪堪清秀的容貌在群花环绕之间,丝毫没有被掩盖了光芒,反而比树上的桃花还要艳丽、灼烈,烧得人眼睛刺痛。
她穿着云纹绣彩蝶百花裙,精致的彩蝶和百花仿佛在跳跃,乌云堆叠的鬓发上簪着一支金蝶蹁跹的步摇,随着女子掩唇轻笑,薄翼翩飞,金粉轻颤,添上一笔红颜富贵的旖旎风情。
这一个人,不是赵琇莹又是谁。
她身边有一位年轻姑娘看得眼红,酸溜溜地说道,“四小姐,你这身衣服和首饰真好看,不知是在哪儿做的,回头我也去打造一身。”
赵琇莹矜持地笑着,特地扶了扶鬓角的步摇,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说道,“也不值当些什么。衣裳是秀云阁的,至于首饰么,乃我私交好友所赠。”
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那女子轻呼了一声,眼神都红了,“秀云阁哪是什么简单的地方,也只有四小姐伯府小姐的身份,才能得了一身,我家中即便有些闲钱,也买不动的。”
赵琇莹浅浅地笑着,似是默认对方的说辞,眼中闪过一抹傲『色』,那女子大概是觉得她本事非凡,便开始吹捧起来,“这步摇造诣非凡,怕是宫中敕造处也有所不及。四小姐好友的身份,应该是不凡罢。”
这个圈子便是如此,评价一个人的地位,看出身、打扮和交友,仿佛有一个大本事的好友,连带着自身的身价也突飞猛进一般。
赵琇莹不知是心虚还是旁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自在,“自然是的,不过她素来低调,我确实不方便说出她的名姓了。”
她堵住了女子要接下去的提问,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与一旁已经无聊的俊俏公子们谈起诗词歌赋来,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当真是生了七窍玲珑的心肠。
顾清漪冷眼看着,神『色』愈来愈淡,最终冷面无情起来,正在左顾右盼的张欣雅注意察觉到她顿了脚步,也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立马就惊呼出来,“蝴蝶扑枝金步摇,就在赵琇莹鬓发上。”
张欣雅的声音本就尖细,轻易地被赵琇莹听到耳里,她连忙回过头,待看到花树下的顾清漪,脸上堆叠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中有慌『乱』和无措之『色』一闪而过。
然而那只是瞬间,她很快就恢复了端雅的笑容,与旁边人到了罪,才轻步走了过来,对着顾清漪『露』出欢快的笑容,声音清脆,“顾姐姐,你也来了。你今天真好看。”
说着就要牵她的手,顾清漪不动神『色』地避开了,拂了拂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道,“不及莹妹妹半分艳『色』。”
赵琇莹眼睛一眨,瞳仁中便泛了一层水雾,她咬着唇,迟疑地说道,“姐姐生我的气了?这是为何?”
顾清漪只觉得有一股粘稠的郁气在心口徘徊不去,袖子中的手微微发抖,“你当真不知?”
她依旧一脸无辜,且带着被冤枉和错责的委屈,“我该知晓什么?姐姐你明说吧。”
这副样子,当真是无辜极了,顾清漪差点几乎自己错怪了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问道,“我且问你,你发上这一支蝴蝶扑枝的金步摇从何而来?”
回答她的,却是赵琇莹震惊又『迷』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