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直言问向朱永泽:
“给哀家说说,为何不喜元平?”
“假!”
朱永泽有了这个机会,还不将十几年的怨给一口气道了来。管她太后信不信,哪怕只信个十之一二,昨日她对元平的那种维护也会减退。
而他们如何不知绮月打听了昨日荣安被打之事,几事相加,元平再想重获太后宠爱,难于青天。
这便是荣安的第二步:瓦解太后对元平的信任和维护。
就如常茹菲去庆南,最大的弊端是无倚靠,此刻的元平也一样,除了她爹的名声和长辈的维护,一无所有。
他爹的名声自然动不了。
那么,便先动一动她的靠山,之后的处理,自然就简单了。
想那元平初来乍到,都能哄住太后,何况他们这么些知根知底的。
越是上位者,越是容易反复无常,四处疑心。
太后当日因为不顺眼,就能思量将荣安与朱承熠拉作一对,昨日也能因为常茹菲早退所以生厌,那么此刻,元平这般口是心非,搬弄是非,面目全非,自然也就今非昔比了……
元平可不知她在太后心中地位已一落千丈。
午睡起来,她觉得身子松快不少后,还求到了太后跟前,说明日宫宴,可她穿的用的和大部分行李都还在王府,想求太后恩典,允许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送些东西来,并跟着伺候她一阵。
当然,拿东西是假,弄两个帮手是真。
她先前就是无人相帮,这才叫虞荣安打了一顿。更因无人照应,被打后还被扔在了那破院。明日又有宴,说什么也得将她会武的那俩丫鬟给弄进宫来。
何况身边没有心腹,说话做事都束手束脚不方便,熬上半个月得累死她。
“拿东西简单,待会儿哀家让人去搬便是。慈宁宫有地方,全都搬来吧。”太后半眯凤眸,掩下了眼底精光。
“不敢劳烦太后娘娘,元平东西不少都混在了车队,两个丫鬟都知道,就让她二人送来便可。”
“怎么?是绮月伺候得不好?”太后懒得费口舌,直问到。
元平自然赶紧否认。
“绮月姑娘是太后娘娘的得力助手。万事体贴,元平这两日全靠绮月姑娘照应,很是感激。主要是想着明日有宴,元平不敢霸占……元平更万万不敢当众支使绮月姑娘,恐落个恃宠而骄之名。而且绮月姑娘跟着元平实在大材小用,元平心下不安……”
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元平的那点小伎俩。
更失望了。
想要人,直说就是。费那么些口舌惺惺作态!慈宁宫还会少了给她伺候之人?她今日那么嘚瑟,在众妃嫔跟前亮相不是骄?她住在慈宁宫不是持宠?
既当又立!
一想到她昨日居然在宫中想要赖上朱永泽,太后更生几分厌恶。
太后又想到今日朱永泽给了元平几分好脸色,午后趁着自己和皇帝说话,元平又主动要送朱永泽离开的事……
当时元平可不知,在她拦住朱永泽的时候,太后在不远处正瞧着。
朱永泽再次关心了她的伤,元平又是抹起了泪。
“表哥,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朱永泽强忍嘴角抽搐给她挤了个笑,“我先走了。”
“表哥你什么意思!”元平懵了。既对她笑,又对她示好,怎么还转身就走?
她下意识就去拉朱永泽。
见无人在场,一只手不够,她直接拿两只手拽住了朱永泽衣袖。
朱永泽甩开她,她便在后边碰瓷般摔了下去……
那边朱永泽头都不回,这边元平被闻声前往的绮月扶起。
她哭哭啼啼往绮月身上靠:“我的命,好苦。爹不在,娘病了,表哥还这么绝情。”数不尽的柔弱,却难再引人怜悯。
数十丈外的太后:“皇帝,你瞧瞧,这成何体统!”眼见为实,真是倒胃口。
皇帝蹙紧了眉头:“白瞎了张将军一世英名。”难怪朱永泽那小子死活不肯要这女人……
所以,此刻太后看着元平作派,心头真是一点昨日的欢喜都没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解释。
“明日宫里办宴,哀家多给你两个人使唤便是。你的人来自民间,不熟悉宫里礼数,未经调教,入宫来伺候也不方便。既是要将你隆重介绍出去,还是稳妥些。至于你的那两个人,这几日先学规矩吧,学好规矩再入宫。”
太后强忍着,才尽量保持了和颜悦色。
拒!
自然拒!
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她才不揽在身边。可眼下既留下了,自不能再无端端送出去,也只能硬头皮放在眼皮底下……
而出了慈宁宫的朱永泽并未回府,而是一直等着皇帝。
他直言有话说。
皇帝与他去了一边。
朱永泽将先前跟他爹说的那番分析又给皇帝说了一遍:“臣不是冥顽不灵不愿安抚庆南各势力,而是只恐庆南权利过于集中在某些家族手中,王室控制不住,将来会有祸事。”
皇帝深眉紧锁。有点道理。不过,常茹菲是他选中的人,正妃之位不会动。而元平只是个妾,只要适当盯住并控制削弱,只要朝廷给予一定支撑,只要常茹菲地位不倒,朱永泽那个设想,发生的可能并不大吧?
但想到太后的不悦,元平的心机,皇帝还是决定稍微再考虑下……
而朱永泽的这御书房一谈,是为荣安计划的第三步:先给皇帝心里撒一把种子。
皇帝会对燕安生疑,可见他对权利的野心。他会放任庆南势力猖獗吗?肯定是不会的。但只要没有苗头,皇帝未必会动手。所以,先种一波种子,等他们再去煽个风点个火再来。
到那时,野草就火顺势起……
元平在京城两座靠山:太后和皇帝,只要这两位心底里起了反感,之后的处理易如反掌。
不得不说,所有计划都推进地尤其顺利。
计划第四步,是常家老太太来慈宁宫喝茶了。
常老太与太后是同辈,当年同为京城贵女,交集不少,交情更不浅。而这一点也是早先常茹菲能一直在太子妃人选名单里的重要原因。
常家人找上门,太后倒是有些心虚了。
若那元平真是个唯唯诺诺的可怜英雄后辈也就罢了,可那丫头明显不是省油的灯,露面第一天就欺负了常茹菲,太后一下有些拿不准,常老太这是来诉苦,反对还是表态来了?
太后更后悔将元平揽到身边来了。
这今后要是常茹菲过得不好,被怨怪的对象便成自己了。这叫什么事!
即便如此,太后也只能关上门来,硬着头皮笑着给上了好茶。
常老太也是直爽人,上来就拉了拉感情,站在自家孙女的立场上说道了几句,随后便直奔主题:若皇上和太后决定要将元平郡主许给世子做妾,他们常家也愿意接受。
太后惊讶,她本以为,这事会很麻烦。哪知对方这么好说话,这般……大气。
常老太一边掖着眼角,一边许着常家为朝廷的忠诚之心,整个就是一为了朝廷和皇室甘愿无私忍让,无私付出,无私承受的模样。
太后看在眼里,自然良心有些受不住。对方越是大气,越是退步,她越是觉得愧对。
顺着常老太的苦,想想常茹菲确实也是自己看着长大,多少有些感情,甚至曾经一度,为了与皇后争内权,她还支持茹菲去争取太子妃之位的。茹菲这些年,也算是被耽误了。
这一点她有责任。后来就连皇上也觉得对不住常家,一直念叨要给茹菲个好姻缘。
这会儿,茹菲远嫁本就难,还给强加一个妾,那苦处,也是可以想象。
“阿音,这事还没完全定下。”阿音,是她以前私下对常老太的亲近叫法。“你放心,茹菲的南嫁,哀家一定全力支持,给她足够的体面和自保的底气。哀家保证。”
常老太面上感恩,心下满意。这招以退为进,主要是为了先拿下利益。
太后这么一保证,所谓的“体面”和“底气”自然不是一般物,庆南王妃再强势也得退几步,茹菲有太后保着,至少平安没问题。
此刻好处到手,即便计划中止也不亏了。常老太心下也定了。
而且,太后愿意这么答应,显然便是计划的前几步都很到位,太后对元平的那点信任和欢喜基本快到头了。
“臣妇还有个不情之请。”
“阿音只管说,只要哀家能帮忙。”
“茹菲的婚事是皇上赐的,那是天大的体面,是常家的荣耀。婚事定下已有半年多,常家一直都在等这日,将此等荣耀昭告祖先。臣妇希望常家的体面能够维持长一点。”
老太太特意缓了缓,“别的不求,只求元平郡主入庆南王府至少得在茹菲出嫁之后半年。”
原来是求这个。太后立马拍了常老太的手。
“这不是应该的吗?茹菲是皇上赐婚,代表的是京城,是朝廷,是皇室。元平再好,也是代表庆南本土。主次要分,重轻也要分,一切自然是以茹菲为主。”
平心而论,太后觉得若换位是自己,至少也会等茹菲生下儿子后再让元平入府。
常家本可以凭借皇上先前的应允和愧疚,只管大开口的。可人却只忍辱负重,委屈巴巴求了个半年之期……
这份忠诚和体谅,岂是寻常?
自然得要抬着。
“阿音放心,半年太短,哀家愿为茹菲做主,这个时间段,至少一年。”
“可……听说郡主已经十七,会不会耽误了……”
“茹菲不也十六岁半了?这些年,茹菲婚事一直没有着落,何尝不是被耽误了?这点时间,皇室应该补偿给她。”
太后是越说越心亏,越来越烦躁。元平那贱蹄子,折腾到让她这个太后为其心亏,脸真大!太后深吸一口,压下恨不得这会儿就将元平扔出宫去的念头。
太后面色不善,常老太很有眼力告退。
刚要退出去,又想起来一件事。
“娘娘,臣妇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昨日,茹菲状况很不好,明日就不入宫参宴了。臣妇先给她告个假,望娘娘准许。”
“茹菲可还好?是因为纳妾之事?”
“正焦虑呢。一直哭哭哭的。倒也不是因为纳妾……”常老太话说一半转了。“也就是瞧她那副模样,臣妇才厚着脸皮来求太后将纳妾事往后挪的。”
“不为纳妾,是为……”太后想到传言说常茹菲被元平骂哭的事。
“傻丫头,听信了些传言,觉得好梦被人戳破了呗。”
“是元平吧?她究竟说了什么?”太后脸再次一垮。她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样的厥词弄哭常茹菲。
常老太欲言又止,自然隐晦抖了些料出来。
随后她便看着太后面色一颤三抖,茶碗都推翻在了桌面。
太后气啊!哪有女子不要脸到将那些私事,包括表哥的身材,身上几颗痣都往外说,还编纂了一个一夜春风故事的?
今日朱永泽被逼着讲过往时,太后听到元平爬他床,原本还半信半疑。可此刻两边说辞一对,那么些重合点,又分明的矛盾点她还不明吗?
元平这丫头!
这样的女人,朱永泽只要不是个傻子,怕都看不上!何况……她也从皇上那里听说了,那小子还有别的顾忌。
她错了,不是选常茹菲莽撞,而是一早就以接纳之姿对待元平莽撞了。
可谁能料想,一代忠臣名臣之后,会这般下作?
太后当真憋屈到不行……
面对常家的请求,自然允了。
“让茹菲好好休养。明日不用过来。”一个妾而已,有必要纡尊降贵?太后又一招手,吩咐了宫人去准备了几盒补品和一份首饰,让常老太带回去给茹菲……
常老太离开,太后则只觉疲惫,进了内殿就休息去了。
常老太正犹豫要不要去会会元平,倒是没料那小蹄子自己撞上枪口来了。
元平倒不是昨日没见常老太,想着来会面,而是她知道常家老太太来了慈宁宫,心中不安,生怕好事被常家人搅乱。又因为这两天由于身边没人所以与外界联系全无而着急,只担心常家那里做点不利自己的事……
她坐立难安,最终决定出来对老太太试探一番。
为此,她还特意支开了绮月。
当然,是她自以为已将人支开。
而常家上下都习武,所以常老太是会武的,因此,老太太一出殿就注意到了慈宁花园廊下鬼祟的元平。
老太太双眼一弯,相请不如偶遇,送份礼去吧!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