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啦!”回到家,阮牧兴奋地对着林枫晚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房间还在,被收拾的整整齐齐。阮牧扑进房间深深吸了一口被子上的香气,然后便抱着自己的枕头满床打滚。
房间里,是他的衣服,是他的柜子,是他的杂物箱,是他的灯他的书,一切一切都没变,都还在这里。
生平第一次,阮牧感到原来在家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是如此令人安心。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这半年的卑微与怯懦,抱着枕头的手不由紧了紧。
不会了,再也不会有这种时候了。
现在,他是这家的孩子,他不是那个没有家的人了。
因为上次回来的时间很短,所以,直到现在,林枫晚都没来得及给几个孩子互相做一下介绍。
这天晚餐,她把几个孩子叫下楼,打算让孩子们互相认识一下。
阮牧早早地就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把林曦领下来的林行者。
他知道了自己妈妈这段时间收养了一个畸形儿,应当就是那个缩在林行者怀里,不敢抬头的小姑娘。
上次他回来,根本没看见这个小姑娘,小姑娘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整天都没出来。
听说她性子十分害羞胆小,但凡是家里有个外人,都会躲起来,躲进房间,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一开始,她不仅躲外人,连妈妈和林行者都躲,但是腿部骨骼的畸形纠正后,她总算是愿意下来吃饭了。
饶是如此,每次都低着头,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畏缩的气质,好似恨不得自己凭空消失。
“这是你妹妹林曦,是个很好的孩子,”林枫晚指着林曦对阮牧说道,“她身上的畸形比较严重,医生说要分多次手术进行纠正,大概需要六七年时间才能让她身形恢复正常。妹妹长得不好看,这个年纪也不能去做整形手术,你不可以因为妹妹长得不好看欺负妹妹。”
阮牧看了眼林曦的脸,顿时被吓了一跳。不过在舅舅家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于是他对着林曦露出一个微笑,低头对着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可以叫你曦曦吗?我是你阮牧哥哥。”
林曦怯怯地抬起了头。
她的声音有些紧张,但是还是弱弱地开了口:“我,我是林曦……”
阮牧当即一愣。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后他握住了林曦带着疤痕的手。
“曦曦的声音真好听,也很有辨识度。”阮牧诚恳地说道,“刚刚曦曦说话的声音,把我都听愣了。”
他这点是真没说谎。
林曦开口的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顺着阮牧的脊柱钻进大脑,让他意识难得地空白了一秒,等意识回笼,脑子里便只剩下林曦怯生生的嗓音。
在他面前,林曦介绍完就低下了头。她浑身的动作都很僵硬,显然对新的家庭成员非常不适应。
“这是林行者,他比你大,你可以叫他哥哥。”林枫晚接着对阮牧介绍。
阮牧于是正眼看向林行者。
对方长相干净清秀,身姿挺拔,身上带着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但是他的眼里又有光,十分坚定的光,仿佛早就下定决心要做好某件事。
不知怎么,阮牧对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他在最狼狈的时候看见了对方扑进妈妈怀里,也许是对方表现的太过沉稳懂事,同他以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许是因为他不在的日子里妈妈把林行者当成了另一个自己在培养,这让他有一种自己身份被抢走的错觉,总之,阮牧并不喜欢林行者。
“你好,我是阮牧。”阮牧脸上露出公式化的微笑,公式化地回答道。
他的身上甚至带了些许敌意。
“你好,我是林行者。”林行者没看出来阮牧的敌意,只知道他对自己没那么热情。
他把这归咎于家产归属权的争夺。
听说富家弟子从小就会为了家产打生打死,他们这儿算是绝对的豪门,而母亲现在也只有他们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都没有血缘,其中,林曦最弱小,她自卑,懦弱,畸形,对着外部的世界有着深深的恐惧,是个典型的被保护者的角色。
林枫晚怜惜她,但是这种怜惜不会让另外两个人产生压力。
而林行者……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大个产业他不想要吗?
想要。
本来产业差不多板上钉钉是自己了,这时候,产业的原继承人回来了。
作为对原继承人有威胁的一方,他得不到好脸色理所当然。
“这是阮牧,是我的孩子。”最后,林枫晚对两人介绍道。
我的孩子。
短短四个字就让阮牧挺直了腰杆,他总觉得妈妈这句话,是在对其他两个人别有用意的强调。
他们都是半道加进来的,只有他一直是妈妈的孩子!
“你们,”
介绍到这里,林枫晚顿了顿。
她本来想说让几人好好相处的,但是她看了看缩着脑袋的林曦,又看了看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地盯着林行者的阮牧,再看了看沉稳安静,自始至终脸上带着一股清浅的笑容,看上去让人感觉温柔亲近又十分疏离的林行者,仿佛看见一场家庭大战在不久的将来爆发,于是,只好换了口风,
“你们尽量和平相处吧。”
但愿。
事实证明林枫晚想的没错。
她第二天早上起来,这两个人已经有斗起来的架势了。
家里除了他们,还请了个钟点工,钟点工负责按时来给他们做饭和打扫卫生。
但是今天早上,餐桌上却不是钟点工做的饭。
香喷喷的蛋炒饭被摆在了桌子上,每一份都加了足量的鸡蛋和火腿,看上去十分诱人。
林枫晚的视线刚碰到蛋炒饭,厨房那边就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妈妈尝尝好不好吃,是我做的蛋炒饭!”
阮牧手里拿着锅铲,身上系着围裙,满脸的期待。
林枫晚看着他,眨了眨眼,正打算下筷,便听对面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做蛋炒饭哪有用现蒸的米做的,而且你这是蛋炒饭还是饭炒蛋?”
是林行者。
他用筷子拨弄着炒饭,一筷子下去都是鸡蛋。
阮牧顿时就不乐意了:天知道他这半年可是鸡蛋都吃不上的,像这种不缺鸡蛋吃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鸡蛋多好吃!
多放蛋怎么了?鸡蛋就是比米饭好吃啊!
“某些人,你行你上啊,在那儿干坐着叭叭什么?吃现成的还挑三拣四……”阮牧故意抬高了音量。
听见他的话,林行者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别说,他以前在孤儿院经常去后厨帮忙来着,蛋炒饭这种东西做的那是手到擒来。
不过他不和小孩计较。
在他成年以前,是不打算和阮牧结怨的,没必要还耽误他学习。
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而阮牧听见他笑了,更加不高兴了。
他那副鄙视嘲笑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他的小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放下锅铲,解开围裙,阮牧一起坐到了餐桌前,对着林行者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脸:“既然哥哥这么不屑,那不如明天的早餐你来做吧,正好也让我长长见识。”
“我要学习。”林行者婉拒了。
“哥哥是怕了吗?”阮牧继续微笑。
林行者就很是看不惯阮牧这幅学了三脚猫功夫就赶着到处装的模样。
吃完最后一口饭,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行啊,明天我做,三餐都我做。要是我赢了,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给你道歉。”阮牧爽快地说道。
林行者摇了摇头:“作为吃饭的人,我本身就拥有点评饭菜的权利,你本来就该跟我道歉。”
“我说,”眼见着这么下去两人的矛盾会越来越深,甚至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阮牧毫无悬念的必败局,林枫晚敲了敲碗,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家还请的钟点工,我们家还请得起钟点工?”
她问。
不等两人说话,她便又道:“为了一顿饭吵吵成这样,也真有你们的。不过妈妈并不需要你们为妈妈做饭,就是没有钟点工,也轮不到你们动手。万一被伤到了,谁负责?当然,在节假日偶尔做一次妈妈会很感动,但是围着这个争来争去,是真没必要了。”
林行者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林枫晚打断:“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中午或者明天要是我发现饭不是钟点工做的,那谁都不用吃了,我直接把饭倒了钟点工辞了以后天天下饭店,谁也不用想着做什么饭。”
“可是妈,我学会了好多菜……”阮牧不甘心地叫道。
“那你可以在妈妈生日那天做给妈妈吃。”林枫晚看着他,说道。
阮牧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情好受了一点。
接着他再度挑衅地望向林行者:妈妈说她过生日要吃我做的菜!
林行者懒得理他这小孩子的争强好胜心。
吃完饭,林行者和阮牧一起去上学。
林行者上的是小学五年级,阮牧上的是小学一年级,都不在一个学校,司机也是两头送。
阮牧回到了曾经他呆过的,贵族小学里,尽管他在这里已经成了半个笑话。
但是当林枫晚问他要不要转学时,他拒绝了。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阮牧害怕的从不是奚落与嘲笑,而是身处奚落与嘲笑中却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一次,他要堂堂正正地展示给所有人看,他阮牧,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