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看着肿了半边脸的明明还只是一个小女娃的可是却做着大人也做不到的事情的女儿,心里心疼不已,“阿桥啊,这件事你应该先跟爹说。”
不是责备,而是心疼,还有自责内疚。
如果他当初没有出事,阿桥就不会不得不长大,她还是可以跟村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但是现在……她要做的事情,要想的事情,就算是一个大人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可是这些现在却要全部压在她的身上!
柳桥自然看出了柳河的心思,“爹,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改变主意的,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爹,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亲手送他去死,可是爹,我真的不想看到他这样!爹,我害怕。”
“阿桥……”张氏手足无措,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阿桥的爹,你……你帮帮阿桥……不能这样的!阿桥的爹,不能这样的!”
阿云去从军了,阿桥怎么办?
还有亲家,她会怎么对阿桥?!
柳河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臂,“孩子她娘,你别急。”随后转向柳桥,“阿桥,也不一定要这样的,现在亲家不同意,阿云……”
“爹,已经定了,这件事已经定了。”柳桥吸了一口气,“而且,这件事你们也不要管。”她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只是不想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地担心。
张氏面色大变,“这怎么成?!”
“娘,这是易家的事情。”柳桥道。
张氏脸色一白,却无话反驳,的确,这是易家的事情,就算他们是亲家,也不管不了这么宽,更何况这件事还是阿桥挑起……“可是阿桥,我们不管,你怎么办?阿桥,你怎么办?你婆婆刚刚恨不得吃了你,我们不管,你怎么办?”
“不是还有易之云吗?”柳桥上前,握住了张氏颤抖的手,“娘,我没事的,婆婆也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才会这样对我,她冷静下来就会没事的,而且还有易之云在,娘,他不会让婆婆伤害我的。”
“那是他娘!”张氏不信。
“娘,让我跟他自己处理这件事好吗?”柳桥恳求道,她知道张氏他们担心着急,可是这件事他们插足进来只会越来越乱,云氏不会因为她有父母在身边而原谅她,她也不想就这样断了这两年积下的亲情,更何况,她答应了易之云,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会好好照顾他的母亲,是她让他去的,岂能违背自己的承诺?“爹,让我处理吧,我可以处理好的。”
柳河咬着牙,“阿桥啊,你怎么这么傻?”不,是太懂事了,是太懂事了!
“爹。”柳桥看着他,“我求你了。”
要易之云走的安心,云氏这一关一定要过,而且,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她挑起的,就算她有道理,可是,也是因她而起,就算是为了易之云,这份罪她也必须受。
而且,受了这份罪,或许可以减轻心里那份推易之云去送死的负罪感。
柳河挣扎着,如果从心出发,他自然不会不想管这件事,可是……这件事是女儿挑起的,就算是好心,可不管在云氏那里,还是在其他外人看来,都是错,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女儿不愿意离开易家,这些日子,他也渐渐地明白,以前那个只会对他撒娇的女儿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女儿变了,长大了,是个一旦说了便一定要做,说劝也说不了的倔性子,而不离开易家,她就一定要得到云氏的原谅,否则将来的日子更加过不下去,咬了咬牙,“阿桥……好,你不让爹管,爹就不管,可是就算是错了,也不能自己受罪!”
“阿桥的爹!”张氏震惊。
柳河看着张氏,“孩子她娘,阿桥长大了,嫁人了,夫家的事情……我们不好管的太多。”
“可是……”
“娘。”柳桥打断了张氏的话,“我不会有事的。”
张氏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何阿桥不让他们管,更不明白为何柳河也同意,他这是要推女儿去受罪啊!她想反驳他们,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
“娘,这些日子我都顾不上铺子的事情,你跟爹帮我好好看着铺子好不好?以后,我还要靠着铺子生活。”柳桥转移了话题,“娘,就算我婆婆真的要将我赶出家门,我也有个地方去,所以美食坊不能倒!”
“你放心,爹帮你看着。”柳河代替呆怔的张氏答话,“不过阿桥,需要爹帮忙,一定要说。”
“好。”柳桥点头。
柳河没有再留,带着张氏走了,几乎是强行拉着走的,一直出了村口,张氏终于忍不住了,崩溃似的大哭了出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当初她抛弃阿桥改嫁,阿桥就不用受这份罪!
就算是现在,她也保护不了女儿!
“别哭了……别哭了……”柳河停下了车,安抚着,可是却让张氏哭的更加的厉害,不顾一切地哭倒在了柳河的怀中。
这一幕,柳桥没有看到,在送走了父母之后,她便到了易之云的身边,跪下。
“回去!”易之云当即道。
柳桥微笑,“我陪你。”
“阿桥……”易之云满目的心疼愧疚,尤其是看到了她肿了的脸颊,他知道刚刚岳父跟岳母安安静静地离开是因为她,岳父那么疼爱她,可是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他知道她一定说了很多的话才这般的,“阿桥,对不起。”
柳桥笑笑,没有说其他的,握住了他的手,“我陪你。”
易之云喉咙一哽,一股酸涩从心头涌上了眼角,“你这个傻丫头,笨丫头!”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哽咽,“阿桥,谢谢你。”
柳桥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两人跪在云氏的屋前,从中午一直跪倒了天黑,而期间,林家声也来过一趟,是虎子他姐担心,去说的。
易之云没有说柳桥的主意,只说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坚持要去从军,所以,激怒了母亲。
在云氏的面前,可以说这事是阿桥的主意,但是,在外人不可以!
她以后还要在村子里生活下去!
因为云氏没有出来拆穿,所以林家声信了,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易之云,只是,却始终改变不了他的主意,最后,又是气愤又是叹气地甩袖子走了。
他不管这事。
林家声不管了,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管,不过对于易之云坚持要从军的事情,众人一个想法,他疯了!
天,渐渐地黑了。
柳桥的腿也麻了,加上中午没有吃饭,有些难以支撑下去。
易之云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虚弱,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劝她回去,而是,自己起了身。
柳桥诧异,随即心疼。
“起来。”易之云弯腰将她扶起,“我背你回屋。”
“你自己也站不稳。”柳桥笑道,眼眶却是红了,“走了,先回去,不,得去做饭,做晚饭了,再陪你跪。”
“你以为是在玩啊?”易之云笑道,声音同样沙哑,“你回屋休息,我去做晚饭。”说完,不待他开口,又继续道,“回去!不许说不!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这几天你都得听我的,我才是一家之主!”
柳桥笑道,“是,大少爷。”
易之云又叮嘱了两句,方才往厨房去。
柳桥却并未回屋,而是转身走上前,敲了云氏的门,没有得到回应,“娘,我知道你听着的,我也知道你现在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可是,这件事已经定了,我不求娘原谅,可是,夫君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他的身体还需要调养经不起折腾,还有,娘也不会希望让夫君满心不安地离开吧?”
说完,门忽然被打开了,云氏站在门口,昏暗的天色照的她的脸更加的阴沉。
柳桥却不惧怕,“娘,你如果想惩罚我,请等夫君走了之后再动手。”
“你就不怕我真的……”
“赶我走吗?还是打死我?”柳桥打断了她的话,“娘,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进去,因为夫君是你的儿子,是你的骨血,而我却推他去送死,所以,不管你想要怎么对我都不过分,可是娘,究竟如何才是为了夫君好,娘不会不比我清楚的!因为在这个世上最爱夫君的人不是我,而是娘你,娘,这是唯一一个让你的儿子不需要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的办法!”
云氏没有答话,可是神色也没有好转。
柳桥苦笑,自我安慰道云氏至少还愿意听她说话,“我曾经跟夫君说过,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哪怕是回到易晟身边虚以为蛇,等待时机报复也好过这样去冒险,可是他却说,如果他这样做跟易晟有什么区别?他说不想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应在他的身上!他是要报复,是要讨回公道,可是,是用光明正大的办法,而是不是使用阴谋诡计!”
说罢,她没有再去看云氏的脸色,而是地下了头,“娘,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打算怎么对付我,都得等夫君走了之后再动手,虽然说新兵不会这么快上战场,但是,让他带着不安担心离开,对他没有好处!”抬起了头,一字一字地道:“就算是假装,为了夫君的安危,也请娘做了这场戏!”
云氏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冷冷地盯着她,然后,咬着牙,“柳桥,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什么?”柳桥轻笑道,“我只是一个希望夫君好的妻子。”
妻子。
是的,她是易之云的妻子。
云氏却笑了,满是讥讽跟不信。
柳桥没有寄希望她能够一下子释怀,这件事便是换做了她估计也跟云氏差不多,或许还会更加的严重,“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装,也得装这几日。”
“滚!”云氏喝道。
柳桥低头,苦笑,或许,她跟云氏之间的母女情分,这一次,真的要断了,不,或许从更早开始,这段本就不深厚的母女情分,就已经岌岌可危,只是,为了易之云,云氏一直维持,而她,因为心中对家人的渴望,也一直不愿意承认。
可是这一次,是真的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接受了。
只是,往后她们还是要过下去!
因为她答应了易之云。
回了屋,喝了口水,便开始忙碌起来了,离易之云离开的日子没有几日了,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给他做最好的保障,即使这些最后或许都没有用处。
易之云做好了晚饭,直接端过来给她,见她正低头写着什么东西,“阿桥。”
柳桥停了下来,笑道,“晚饭做好了?”
“嗯。”易之云点头,“你先吃,我给娘送去。”
“嗯。”柳桥点头。
易之云看了她肿了的脸颊半晌,才起步离去,半个时辰之后回来,却是笑容满面,“阿桥,娘答应了!她答应了!她说如果这是我想要的,她就成全我!阿桥,不是气话,是很认真的话!”
柳桥轻轻的舒了口气,不管是真的想通,还是如她所说的一般做戏,但是至少,易之云可以安心离开。
易之云抱着她转了几圈,随后,才发现她竟然没吃晚饭,“怎么还不吃晚饭?你中午就没吃,阿桥,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走?”
“现在就吃。”柳桥笑道。
“冷了!”
“那我拿去热一下。”柳桥从他的怀中出来,便端着晚饭去。
易之云抢了过来,“给我,我去!”
柳桥道:“还是不要热了,我想吃点,我们去做面吧。”
“我去。”
“我陪你去!”柳桥笑道,说完不等他说话便攥着他离开,到了厨房,两人合作,没过多久,便做好了一碗面了。
看着那碗做好的面,易之云似乎有些明白她为何一定要跟他一起做。
因为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
“阿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别。”柳桥笑道,“别着急回来易之云。”
易之云皱眉,脸有些黑,“为什么?!”
“因为你回来的越早,便代表你经历的事情越多越危险,易之云,军营不是学堂,战场……”柳桥抿了抿唇,“易之云,一步一步来,保住性命最要紧!”
易之云眼中一涩,“可如果我很久很久不回来……”
“我等你就是了。”柳桥笑道。
易之云咬了咬牙,“你当然的等我!你是我的媳妇,你不等我等谁?!柳氏阿桥,你只能等我回来!”
“嗯,等你回来。”柳桥笑道,“好了,吃面!”将原本的感人气氛破坏了。
易之云扫了一把她的头,“是你吃!我刚刚跟娘吃了。”
“好,我吃。”柳桥坐了下来,低头吃着面。
易之云看着她,“明天我再给你做。”
“嗯。”
柳桥没有抬头,生怕抬起了头会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一碗面,很快便到底,易之云像是要以伺候柳桥为补偿一般,又给她烧了水沐浴,然后,给她一点一点地擦干了头发,最后,又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帮柳桥给脸上消肿。
夜,静悄悄的。
屋里只剩下易之云轻声的问话,疼不疼?疼不疼?
柳桥笑着回答,不疼。
将两个鸡蛋都给滚凉了,又上了大夫留下来的药,这才作罢,“阿桥,以后避着娘些,尤其是我走了之后。”
娘的性子……
他如何不知道?
以前娘从来不打他,因为他听话,因为他唯命是从,也因为,他是她的儿子,可是,阿桥不是娘的女儿。
而以后,她却要跟娘一起生活,却要照顾她。
“我会求娘原谅你的,阿桥,我一定会求娘原谅你,让她不再对你动手!”
这是他最后唯一能够为她做的!
柳桥笑道,“大少爷,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不如好好讨好我,让我以后别欺负你娘。”
“臭丫头!”易之云轻斥道,伸手抱着她小小的身子,“阿桥,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
……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是昨天的冲突根本没发生过一般,云氏脸上的阴沉不见了,虽然对柳桥还是不苟言笑,也没有平日的亲近,但是至少不会冷眼,也没有视若无睹,更没有大打出手。
柳桥对此选择沉默,她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准备需要去做。
而易之云,则被柳桥拘在了家里,重新练拳,重新看起了兵书,然后便是好吃好睡,柳桥几乎每天都给他炖了补品,如果不是补品不能吃的太多的话,她甚至想着一日三餐都给他做。
易之云知道柳桥很忙,又是进城,又是在作坊忙活,虽然他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是却知道她是在为他而忙碌。
而他能够做的,便是将丢了的准备捡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很快就过去了,衙门已经下达了新兵集合的文书,就在五月十三,便要到县衙门报道,集合之后便有衙门的人带领前往州府。
就在离开前的这晚,易家的一家三口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晚饭过后,易之云便跟云氏单独谈话。
柳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估计也是那些的内容,在跟云氏谈完了话之后,易之云便出了一趟门,说是去拜访太公,还有林家声。
柳桥明白他的意思,他在最后的一刻用尽一切的力量来为她们寻求一丝庇护。
一个时辰之后,他回来了,神色还算轻松。
“过来。”柳桥坐在炕上,叫道。
易之云走了过去,“阿桥。”
柳桥打开了面前的一个包袱,包袱不大,所带的东西也不多,因为军营之中会安排一些的衣食住行,而且,自愿去从军的,家境都不会太好,所以,没有人大包小包地去的,柳桥虽然恨不得将一切东西都给他准备了,可是在这样的地方,特殊却没有背景靠山,就意味的危险,“我听说军营的着装都是统一下发的,我只给你准备了两身衣裳跟鞋子。”
“你亲手做的?”易之云问道。
柳桥点头,“做的不好,可能还穿不了,不过,这些东西我也不是要给你穿的,易之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保命符。”
易之云皱眉。
“我在这两套衣裳的衣角,衣领,一些双层的地方缝了一些东西。”柳桥道,“一些金叶子跟金珠子,还有几颗上好的珍珠,我找君世轩换的,衣服我做的厚了一些,而且做的不好,这样就算重些也不会有人怀疑。”
易之云面色一变,“为什么?!”
“易之云,如果熬不下去,就逃,就回家,大不了我们以后隐姓埋名。”柳桥道,“这些东西足够你逃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当逃兵!”
“我不管什么逃兵不逃兵,我只是知道我要你平平安安的!”柳桥扬声道,“易之云,我不想等来等去等回来你的死讯!易之云,我知道你不会当逃兵,可是很多事情是我们预计不到的,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易之云,保命要紧!”
易之云无法赞同她,不过看着她的神色,反驳的那些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了,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保命要紧。”
柳桥如何看不出他是在安慰她,而她,也很清楚他不会当逃兵的,“易之云……东西收好,这两身衣裳做的不好,不会有人抢夺的,你就说是你妻子做的,好好收着,最多被人笑话几句,等出事了,或许哪里需要打点,就拿出来用!我知道你要光明正大,可是军营也不是就真的纪律严明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如果碰上了,不要一根筋!”
“我知道。”易之云点头。
“还有!”柳桥拿起了包袱中的一个本子,“这本子你收好了,最好是看过了之后记在心里,然后烧了。”
易之云接了过来,翻开了一边,顿时惊愕不已,“这些……”
“我在书上说看过的一些兵书兵法。”柳桥苦笑,上辈子她做过一个中国古今兵法的专题,那段时间将历史上有名的兵法都看了一遍,原文自然是记不住的,但是大概的意思她还是记住,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当日的知识竟然这般用,“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的,但是你看看也是好的。”
“阿桥……”易之云握着本子,目光轻颤,“这些日子你总是躲在作坊,就是为了写这个?”还有这两身衣裳鞋子……
“易之云,我只能为你做这些,将来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柳桥道。
易之云合了合眼,压下了眼眶中的滚烫,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而也便是在这时候,他才发现,她的身子在颤抖,“我会回来的,阿桥,我一定会回来的!”
柳桥笑道,“嗯,你一定会成功的!”
次日一大早,易之云前往县衙门报道。
虽然大家都认为易之云去从军是疯了,可是得到消息他今日要走,也还是有很多人来送他,易之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根真的已经扎在了林家村了。
云氏没有送易之云去城里,只是给了他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是三套给他新做的换洗衣裳,加上柳桥的那个包袱,也就两个包袱。
易之云一一谢过了众人,也一一拜托了众人照顾柳桥跟云氏,这才和柳桥坐林贵的车去城里衙门报道。
到了衙门前,已经来了不少人。
扬子县今年自愿去从军的人也不少,挤满了衙门前的空地,可是,来送行的家人却不多,可是来了的都是伤心欲绝的。
从军,大部分人都是不得已,而且,十有*回不来。
家人如何不伤心?
易之云先去报道,然后,在衙门前等候。
柳桥一直陪着,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的撕心裂肺的,而是一直微笑着。
可易之云却还是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了难过,只是,没有说破,她如果想这样,那就这样,如果想笑,他也笑。
笑着走,然后,笑着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
今日柳河也来了,张氏没来,也不是不想来,而是柳河没让,担心她受不了。
“岳父,请你以后好好照顾阿桥。”易之云躬身道,对于柳河,如今他只有感激,他知道,其实他心里是恼恨自己的,可是却一直忍着,就算是为了阿桥,可是他也很感激。
柳河也没有绷着脸,“你放心,阿桥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不过,她也是你的媳妇!小子,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媳妇得自己照顾!一定要给我好好的回来!”
“我会的!”易之云坚定道。
很快,州府派来接新兵离开的人来了,因为不是直接去军营,所以州府特意抽调了马车前来接,不过之后军营来人,那就得换上军装,步行出发!
众人,做最后的告别。
易之云看着柳桥,“阿桥……”
柳桥看着他,“别担心家里,我会好好照顾娘,好好等你回来,还有,有机会一定要写信回来,娘一个人在家里,美食坊也需要人照看,我就不去州府送你了。”
“好。”
“走吧。”柳桥笑道,“不用担心。”
易之云深深地看了她良久,最终,才在催促声中依照顺序上了马车。
一辆辆马车快速离开。
不少人将头探出了马车外,再看家人最后一眼,对,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眼,只是易之云没有。
柳桥也转过身去。
直到了马车走走远了,柳河才低声道:“阿桥,难过就好好哭。”
柳桥抬起头,“不,爹,我不难过,我该高兴,高兴才对。”
“阿桥……”
“爹,我们回去吧。”柳桥仰着头,没有让眼中的湿润凝聚成了泪水,她不会哭的,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而从今往后,在他回来之前,她也没有哭泣的权利。
……
三日之后,州府城外,浩浩荡荡的新兵已经集合完毕,在跟家人做最后的告别,这场告别比扬子县的那场更加的浩大。
只是这一次,易之云却孤零零的。
因为柳桥说,她不会来送他。
半个时辰之后,前来接新兵的将士高声叫喝,他们即将出发。
易之云却在此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易之云——”
闻言浑身一颤,转身,仿佛像是做梦一般,他竟然看到柳桥,竟然看到说不会来送他的人!“阿桥!”
他冲了过去,将她抱起。
“阿桥!”
真的是她!
真的是!
萧瑀追了上来,“还好,赶上了!”
“易之云。”柳桥推开了他,“你放我下来。”
易之云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了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吗?是不是……”
“不是!”柳桥道,“娘很好,家里也很好,一切都很好,我只是忘了给你东西了,所以赶来。”
“东西?”易之云道,“阿桥,行礼都装车了,我不能再……”
柳桥没等他说完便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香囊似的东西,“这是平安符,那日你离开之后我听别人说给你求的,装在香囊里,香囊是娘做的。”随后,拉下了他的身子,给他戴上,“戴着。”
“好。”易之云笑道,眼底却是红的。
这时候,将士催了。
易之云紧紧地盯着她,“阿桥,我要走了。”
“易之云!”柳桥忽然间,狠狠地抱住了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平安符,而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她以为她可以忍住的,可是最终仍是没有,眼眶湿润了,声音沙哑,“易之云,活着回来,缺胳膊少腿也没关系,只要活着回来,好好的活着回来,易之云,一定要活着回来,别让我后悔莫及!”
“我会的!”易之云狠狠的抱了她一下,然后松手,推开了她,看向萧瑀,“照顾她!”
萧瑀点头,郑重保证,“易大哥放心,我会的。”
“等我回来。”易之云看着柳桥,说了这话之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柳桥眼眶中的泪最终还是落下,说好了不哭,却还是哭了,易之云,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后悔成全你!
在一片哭声之中,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
而这支队伍里,或许有许多人都回不来!
柳桥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队伍走远,一直走远,直到消失不见,直到送行的人都渐渐离开,却仍是不动。
“嫂子,我打听过了,这一次的新兵是去宜州,宜州一向太平,易大哥一定能够安全回来的!”萧瑀见状,劝慰道。
他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让事情扭转。
柳桥方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他,“嗯,我们走吧。”
萧瑀看了看她,没有再劝,如今,恐怕再劝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柳桥并未在州府停留多久,当日便启程返回扬子县,萧瑀自然不放心,要送她回去,只是柳桥没有接受,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易之云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萧瑀已经开始准备酒坊的事情,所以,她不想打扰他。
萧瑀也没有坚持,只是有件事他却坚持,他希望柳桥跟他一起搞酒坊。
“阿瑀,这件事……”
“嫂子,我跟易大哥说过了,他也同意的。”萧瑀没等她说完就道,“嫂子不需要做什么,我只是希望酒坊能够有嫂子跟易大哥一份!嫂子,这样,酒坊就更加有意义!”
柳桥看着他,“易之云也同意了?”
“是。”萧瑀道,“易大哥说你很难过,如果有些事情做的话,你会高兴的,他说,你喜欢赚银子。”
柳桥笑了笑,“是吗?”
“易大哥还跟我说不许你太累,就让你看着就行了!”萧瑀继续道。
柳桥没有怀疑萧瑀的话,“既然他也想我这样,那就这样,不过,我虽然喜欢银子,但是不喜欢白来的,以后有事就让我做。”
“易大哥知道了恐怕会……”
“扬子县的美食坊已经基本稳定了,也没有什么忙的,正好有事情做。”柳桥道,“阿瑀,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萧瑀只好道:“那好,我们找个时间去扬子县好好商量商量这事。”
柳桥点头,随后,转过身看向易之云离去的方向,易之云,我也会很努力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很好!
……
两日之后,柳桥回到了扬子县,跟柳河他们报了一声平安之后,便回了林家村。
没了易之云的易家,似乎瞬间没了生气。
柳桥进了门,恍惚了会儿,随后去见云氏。
云氏正做着绣活,见她回来,“云儿走了?”
“嗯。”柳桥道,“萧瑀说夫君这一次的新兵是去宜州,宜州乃西南边陲,条件虽然差些,但是西南的苗族多年来一直安安分分,很太平,而且,新兵是不会去前线的军营的。”
云氏点头,“嗯。”随后,又道:“以后你不必回来了。”
柳桥虽然猜到云氏会这般,可是听了心里还是骤然难受,“娘,我答应了夫君会好好照顾你。”
“怎么?”云氏嗤笑,“担心我出事你无法跟云儿交代?”
柳桥笑道:“娘,如果你非得这么认为的话,那就这样吧。”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云氏沉了脸,“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娘,这也是我的家。”柳桥道。
云氏盯着她,目光泛起了阴霾,“知道云儿离开前的一夜跟我说了什么吗?”
柳桥看着她,没有回话。
“什么也没说,就是求我不要恨你,不要迁怒于你!”云氏笑了,却没有温度,“柳桥,你真的好本事,当日我买你进门的时候,怎么就看不出你竟然有这般大的本事!”
柳桥垂下了眼帘,“我既然答应了夫君会好好照顾娘,那就不会食言,如果娘不想见到我,那我以后少在你面前出现就是,只是……”抬起了眼帘,“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恨我,这里也是我的家!我答应了易之云要守住这个家的。”
云氏没有说话,眼底却渐渐地燃烧起了火焰。
柳桥没有等她爆发,便转身出去。
半晌,云氏抬手,将已经锈了一大半的绣品狠狠撕裂……
……
没了易之云的易家少了生气,没了易之云的婆媳之间,冰冻千里,便是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也仿佛陌路人。
不,也不算是陌路人。
至少柳桥没将云氏当陌路人。
只是,她将柳桥当透明。
柳桥忽然间想起了当日跟易之云第一次大闹的时候,她将他当透明一事,原来在真的不好受,只是,不好受也得受。
好在,她不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
在从州府回来的第二日,她便恢复了往日的工作,除了每天晚上都回来易家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城里。
虽然云氏说她不会做傻事,但是柳桥也不能不管,只好托了虎子的姐姐照顾。
而几日之后,根据虎子的姐姐的话,云氏的日子过得并不寂寞,她主动叫了村里的孩子去她那里学刺绣。
主动跟村里的妇人来往。
独独是将柳桥当做透明。
看着她这般,柳桥失笑多于难受,云氏是用这种方式在报复她吧?母子果然是母子。
……
易之云走后的日子,柳桥除了被云氏报复,除了每天晚上总是觉得少了一个人,除了时常心里涌出惧怕之外,倒也没什么。
美食坊的生意,她照管。
腐竹作坊,她也仔细打理,只是没有心情去巡视,君世轩这一次倒也没有为难。
六月初,杏果成熟。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采摘跟加工容易过了,而随着夏日到来,柳桥在美食坊添了一种新产品。
冷饮。
要做冷饮生意,自然便要冰,冰从哪里来?自然是金玉满堂,柳桥为此见了君世轩,随后,得到了金玉满堂的全力协助。
六月中旬,各式冷饮上架。
七月流火,冷饮的销售更加的火爆,美食坊渐渐地在扬子县站稳了脚跟,而且,名声传出了扬子县,八月,第一次分红,柳桥亲自交给了君世轩,不过柳桥倒是没想到这笔分红成了送给君世轩的贺礼。
君家少夫人再次有喜。
柳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眉,不过,终于没有说什么泼冷水的话,九月,柳桥接到了易之云的第一封家书。
保平安的家书。
家书中言他已经快要到宜州了,一切安好。
柳桥的心才定了定。
然而,没过多久,萧瑀带来的一个消息却将她的才定了的心击垮。
“嫂子,我刚刚收到消息,这一次钦州招募的新兵没有去宜州,而是中途接到了朝廷的诏令,改变了目的地。”
“换了哪里?”柳桥攥紧了拳头,问道。
萧瑀声音沉重,“西北。”